消毒水刺得鼻腔發緊。醫院的產房有些清冷，我盯著襁褓里皺巴巴的小臉發呆……

門 "咔嗒" 推開時，陳默西裝革履的輪廓在白墻投下青灰的印子，像道永遠合不上的裂縫。

"簽了吧！"

他把文件往床頭柜上一放，紙角硌到保溫桶，發出細碎的響。孩子在襁褓里動了動，我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在溫泉酒店的那個夜晚 —— 他說要處理工作，把大床讓給我和王嘉，自己在隔壁房熬了整宿。那時鍵盤聲隔著墻清晰地傳來，我竟心安理得。

一

結婚滿一年的那天，我在玄關撿到半張照片。王嘉的手搭在我肩上，是畢業旅行時硬摟著拍的。

陳默蹲下來幫我撿碎片："同學？" 語氣淡得像在問今晚吃米飯還是面條。我 "嗯" 了聲，沒看見他把碎片折好塞進西裝口袋。

那時總覺得他的沉默是種體面。他從不問我和王嘉每周去哪喝咖啡，不管王嘉送的葉酸是哪個牌子，就連王嘉給我揉肩時，他也只是端著茶杯遠遠站在書房門口，熱氣糊住鏡片，看不清他的眼神。

就連王嘉也是不解，他的手指在我后頸按壓："你老公真沉得住氣。" 我白他一眼："這叫信任，懂不懂？"

信任像層透明的繭。我躲在里面，看他每天下班把公文包放在固定位置，看他周末擦書架時按書脊高低排整齊，覺得這樣的日子能過一輩子。

直到有天深夜，書房門縫漏出光。我看見他盯著王嘉的朋友圈，我們在溫泉酒店的合照占滿屏幕 —— 我靠在王嘉肩上，他的手護著我的肚子。陳默的手指懸在鍵盤上，很久很久，才慢慢按下保存鍵。

二

孩子五個月時，王嘉送我一串珍珠項鏈。"孕婦戴這個，孩子皮膚白。" 他幫我扣搭扣，指尖劃過鎖骨時，我脖子一縮。后視鏡里，陳默的目光掃過來，很快轉回路面，就像沒事發生。

回家后，他翻出結婚照擦玻璃。"你說過喜歡我穿西裝。" 他忽然開口。我對著鏡子摘項鏈，隨口應："現在也喜歡啊。" 他沒再說話，放相框時 "咔嗒" 一聲，比平時重了些。玻璃上的指紋被他擦得發亮，能清楚看見當年我靠在他肩上的樣子，笑得沒心沒肺。

產檢那天出了事。王嘉舉著 B 超單嚷嚷 "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陳默盯著預產期日期，手指在報告單上磨出褶皺。

回家路上，他突然問："大學時他追過你？" 我突然一抖："早忘了，你提這個干嗎？" 他望著窗外的梧桐樹，葉子正撲簌簌往擋風玻璃上撞："他朋友圈里寫的，說你嫌他不夠穩，選了根 ' 木頭 '。"

三

產房外的等待長得能把人熬干。我在劇痛里聽見護士喊 "家屬簽字"，睜眼看見陳默盯著手機冷笑。

后來才知道，那時他剛聽完錄音 —— 王嘉和朋友公開說："林雨荷現在離得開誰也離不開我，等孩子生下來，我就說眉眼隨我，看那木頭能忍到啥時候……誰叫她不跟我，我看她怎么幸福！"

但王嘉哪里知道，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朋友悄悄錄下了音。

此刻，陳默把手機錄音摔在我面前，笑聲刺得太陽穴突突跳。

"你早就知道！" 我抓住床單，指甲掐進掌心，"為什么不說？" 他接過律師遞來的親子鑒定，紙頁翻動時帶起風，涼颼颼的："說了有用嗎？你每次提他，眼睛都亮得像星星。我怕說了，你連裝裝樣子都不肯。"

原來那些深夜的文件聲，是他在保存相關證據；那些陽臺的低聲說話，是在尋找相關記錄；就連那次溫泉旅行，都是故意讓王嘉放松。他像個獵人，不聲不響布好陷阱，等獵物往里跳。而我呢，還以為在陽光下散步，殊不知腳下早是陷阱邊緣。

四

離婚協議上的字硌得眼眶生疼。搬離時在衣柜最里層翻到他的筆記本，最后一頁用紅筆寫著："第 97 次看她對著手機笑，是王嘉的消息。第 123 次聽她夢囈喊 ' 王嘉小心 '，原來我連她的夢都擠不進去。"

字跡力透紙背，最后那個句號暈開一團墨漬，像滴沒擦干的淚……

陳默說，王嘉回國前找過他。"當年她拒絕我，說我不如你穩重。" 王嘉舉著酒杯笑，"現在我倒要看看，你的穩重能忍多久。" 陳默沒說話，仰頭灌下紅酒，酒液順著嘴角流到下巴，紅得刺眼。

再見到他是在孩子周歲宴。他穿那件藏青西裝，袖口磨得發白。孩子在他懷里抓領帶，突然扭頭喊 "媽媽"。他身子僵了一瞬，慢慢把孩子遞過來。

"孩子... 知道嗎？" 我摸著孩子的小手掌，指甲縫里還沾著奶油。他望著窗外的銀杏葉，葉子正打著旋往下掉："等他懂事了，會告訴他。"

暮色里他轉身，風衣下擺被風掀起，露出里面洗舊的襯衫。忽然想起新婚夜，他抱著我數星星，說吵架了怎么辦。我笑他瞎操心，說自己會主動認錯。他卻搖頭："怕你認錯太容易，記不住疼。"

現在終于懂了，原來婚姻里最傷人的，不是大聲爭吵，是把對方的隱忍，當成了理所當然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