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行業新興事物，重組膠原蛋白引發的爭議，和其獲得的市場份額一樣大。

來源| 聚美麗

作者| 飄 飄

昨天，化妝品知名KOL大嘴博士發文質疑《巨子生物疑似造假？！重組膠原竟然測不到膠原！》，直接把可復美送上微博熱搜。當晚，可復美官號就發布回應文章《告消費者書：關于近期網傳“巨子生物可復美產品檢測未添加重組膠原蛋白成分”的嚴正聲明》，對大嘴博士的質疑給予反駁。

撥開雙方及行業對該事件展開的重重討論，聚美麗關注到論戰的核心是檢測問題，檢測方法是否科學，檢測結果是否堅實可信，是雙方攻防的關鍵。

為此，聚美麗采訪了化妝品行業兩位技術專家，他們均是畢業于國內知名985大學的蛋白專業博士(其中一位還是蛋白相關博士后)，對膠原蛋白的檢測方法等有一定的研究。因為目前他們倆分別在兩家化妝品相關上游研發機構任職，鑒于事件的敏感性，兩位都要求匿名。

1、巨子的檢測方法

巨子在回應中提到，“由于化妝品中的重組膠原蛋白含量還沒有行業標準及國家標準，此次檢測我們參考中華人民共和國醫藥行業標準YY/T 1947-2025 《重組膠原蛋白敷料》中重組膠原蛋白含量的多種檢測方法進行檢測”，有受訪者告訴聚美麗，該標準中提及的方法是“凱氏定氮法”。

對此，巨子生物回復聚美麗稱：“我們沒有采用凱氏定氮法，目前是采用標準中的其他多種方法在互相印證。”但對于聚美麗關于具體采用的何種檢測方法的追問，至發稿時止，巨子生物尚未答復。

兩位博士告訴聚美麗，“凱氏定氮法”是一種通過測定樣品中的總氮含量，結合蛋白的含氮特性間接計算其含量的方法。

該方法的原理，是因為所有的蛋白都含氮，比如某型膠原蛋白中的氮元素占總質量的約16%(理論值，不同來源的重組膠原蛋白可能因氨基酸序列差異導致含氮量波動)，那通過凱氏定氮法將樣品中的有機氮轉化為無機銨鹽，再通過蒸餾、吸收和滴定等步驟測定總氮量，最終通過換算系數(這里根據前文的16%計算為6.25，即100/16)，由此推算出蛋白質含量。

2、凱氏定氮法的爭議和不足

但目前，凱氏定氮法在化妝品或醫療器械領域的應用仍存在爭議，最主要的爭議來源于該方法容易受非蛋白氮的干擾，只要原料中有別的物質含氮，比如原料中存在游離氨基酸或肽段，就可能高估實際蛋白含量。也就是說，“理論上廠家可以往產品中加成本更低的氨基酸或肽類原料，即可通過凱氏定氮法宣稱自己添加了膠原蛋白”。

在此之前，關于凱氏定氮法最大的“事故”，是奶粉屆的“三聚氰胺”事件。

凱氏定氮法本質是化學定量分析，無法辨別氮元素來源于蛋白質還是其他化合物，所有含氮物質(包括三聚氰胺)均會被計入總氮量。而三聚氰胺含氮量高達66%(遠高于蛋白質的16%)，少量添加即可顯著提高“表觀蛋白質含量”。這一漏洞被不法商家利用，通過添加廉價含氮物質偽造蛋白質含量。

由于當時凱氏法是國際通用的蛋白質檢測標準方法，三聚氰胺未被列為常規檢測指標，且其作為化工原料未納入食品添加劑監管范圍，故此類摻雜行為長期未被發現，最終導致數萬名兒童患病。直到事件爆發后，各國才緊急開發針對性檢測方法，如HPLC、LC-MS/MS。

3、大嘴博士的檢測方法：HPLC

而大嘴博士采用的就是“高精度HPLC高效液相色譜氨基酸定量法”，大嘴博士在視頻中介紹說，選擇該方法是因為膠原蛋白的重要特征，即“膠原肽鏈中甘氨酸占氨基酸殘基的1/3，即每三個氨基酸中就有一個甘氨酸”、“重復三肽甘氨酸-X-Y的數量接近全部序列的1/3，對維持膠原結構起重大作用”，而且“任意一個甘氨酸突變都會對膠原三股螺旋結構造成破壞”。

基于(甘氨酸Gly-X-Y)n的重復序列是膠原蛋白形成三螺旋結構和實現力學功能的基礎。化妝品行業常見的Ⅰ、Ⅲ型(1型、3型)膠原蛋白均嚴格遵循該序列規律，而部分其他類型如Ⅳ、ⅩⅦ型(4型、17型)膠原蛋白等雖存在結構差異，但核心區域仍保留了此特征。

也就是說，只要宣稱原料來源于膠原蛋白核心片段，就應該符合(Gly-X-Y)n的重復序列，則每三個氨基酸中就應該有一個是甘氨酸，所以大嘴博士選擇的方法就是將膠原蛋白原料充分水解，然后測其中的各種氨基酸含量，并重點關注甘氨酸含量。而大嘴博士也正是依據該檢測結果：沒有檢測出甘氨酸，從而質疑可復美產品是否完全沒有添加膠原蛋白原料。

對此，接受采訪的其中一位博士分析說：“客觀來說，小分子膠原還真不一定要有甘氨酸，取決于選哪個片段，但是217 Da分子量有點太小了，基本上就是二肽(一共只有400種)，二肽很難有序列特異性，一般多肽要5肽以上才能比較接近蛋白的核心功能區。”

這相當于只選取(Gly-X-Y)序列中的“X-Y”兩個氨基酸組成的二肽，因為人體必需的氨基酸一共是20種，故二肽一共就只有400種組合可能，這400種組合不需要膠原蛋白序列就可以研究，為什么要大炮打蚊子，從復雜的膠原蛋白結構中選取這400種最簡單的組合？

而如果從I型膠原蛋白中截取3個或3個以上的氨基酸肽鏈，則不可能不帶甘氨酸。查閱巨子生物的相關專利《一種高透皮吸收的I型重組膠原蛋白及其用途》，其中公開的氨基酸序列中也明確列出了甘氨酸。

不過，巨子生物表示：“沒有檢測到甘氨酸，需要考慮的是檢測方法的有效性。217Da是一個膠原三肽，除了這個三肽之外，產品中也含有其他膠原肽。”

4、膠原蛋白檢測有沒有金標準？

在回答聚美麗提出的“如果請你給巨子提建議，他們可以通過怎么樣的檢測結果來回復，可以最大程度降低質疑”時，兩位博士不約而同的提到了一種“更好的檢測方法”，即質譜檢測。

事實上，就在巨子和錦波參與編制的YY/T 1947—2025《重組膠原蛋白敷料》標準中，除了凱氏定氮法(6.8a)，就同步提供了液相色譜-質譜聯用技術(LC-MS/MS，6.8b)。

“(6.8b的)質譜(檢測)可以說是金標準了”，該博士后介紹說用質譜法可以鑒定出具體序列，還可以知道這一段是來自于什么樣的蛋白，“如果這個時候巨子甩出來質譜結果，那將是絕殺”。

但如果質譜法用來做定量檢測，需要進行方法開發，需要一定的時間周期。

而對于大嘴博士選擇的檢測方法，該博士后評價說，作為博主，大嘴可能會考慮視頻傳播的門檻，選一個比較簡單的辦法，因為氨基酸的比例含量等，之前市場都教育過了，普通網友比較好去理解。但不管怎樣，“大嘴那個方法(HPLC查甘氨酸)也是邏輯通順的”。

“反正現在大嘴如果想乘勝追擊的話，也是趕緊去做質譜。如果打出來是沒有的話，他就穩了。”

而可復美在其回應的《告消費者書》中。也提到“我們已經委托多家權威第三方檢測機構對該相關產品采用多種檢測方法進一步進行檢測，而檢測需要時間，我們拿到最新檢測報告后會第一時間公布”。

相信不久，巨子能給消費者和行業帶來更權威、也更有公信力的檢測報告。

5月24日，知名專業美妝博主大嘴博士在社媒發布視頻及《巨子生物疑似造假？！重組膠原竟然測不到膠原！》及文章，此事迅速在網絡上發酵，一石激起千層浪，可復美也因此登上了微博熱搜第一。截至發稿前，該熱搜詞條閱讀量達1.3億。

△圖源：微博、微信公眾號

微博上部分網友表達了理性思考，“繼續靜等第三方復檢”、“誰真誰假道不清說不明，但這里有三個問題值得推敲：第三方檢測機構是哪家單位；如何抽樣的，樣本與消費者手中的產品一樣嗎；樣本量足夠嗎”等。

當日(5月24日)晚間，巨子生物旗下功效護膚品牌可復美，在官方公眾號發布《告消費者書：關于近期網傳“巨子生物可復美產品檢測未添加重組膠原蛋白成分”的嚴正聲明》(下文稱《聲明》)。《聲明》稱主要是針對網絡上傳播的“巨子生物可復美產品檢測到未添加重組膠原蛋白成分”等不實指控，并作出回應。

△圖源：可復美官方公眾號

1、可復美回應：不存在成分造假或隱瞞

從該《聲明》來看，巨子生物針對“涉嫌嚴重造假”、“重組膠原檢測不到”指控，予以駁斥并堅決否認：

1. 所有產品成分標注均按法定標準執行，并通過藥監部門審核備案；

2. 上市產品均經原料投料核查、生產工序質控、成品質量檢測三重驗證體系，確保產品質量安全可靠，不存在任何成分造假或隱瞞行為；

3. 已對相關產品進行檢測，多批次檢測結果為膠原蛋白含量均大于0.1%；

4. 據《化妝品標簽管理辦法》第十二條，以及相關產品可查備案信息顯示，可復美重組膠原蛋白精華的“可溶性膠原”成分，因添加量大于0.1%(w/w)，故而用“成分”作為引導語引出，且添加量排序為第7位。

△圖源：可復美官方公眾號

可復美在聲明中稱，因化妝品行業對重組膠原蛋白含量尚無行業及國家標準，故此次內部檢測參考：中華人民共和國醫藥行業標準YY/T 1947-2025 《重組膠原蛋白敷料》中，重組膠原蛋白含量的多種檢測方法進行檢測。

對此，多位業內人士也對重組膠原蛋白的檢驗方法提出了疑惑，除了本文開頭提及的角度，也有部分認為大嘴博士的方法缺乏嚴謹，另有部分業內人士希望巨子生物及可復美公開內部檢測的具體方法。

其中，化妝品違禁詞網創始人李錦聰發布推文（《》）表示，“由于缺乏統一測定方法(權威法定)、膠原定義，不管是XX的輿論鎮壓還是企業自檢或第三方的檢測報告，都沒有多大的說服力，只能是國家藥監局站出來解釋”。

李錦聰也在該文中對兩方的檢驗方法做出具體解釋：大嘴博士方主要是水解樣品，檢測水解前游離態氨基酸含量及水解后氨基酸含量得出結果；而巨子生物方法為械字號重組膠原蛋白產品的檢驗方法，其中包括重組膠原蛋白含量測定法等。

李錦聰提及了當年的“紅寶石”六勝肽風波，當時“乙酰基六肽-8含量遭到博主質疑，雖然沒有權威檢測方法，但品牌方制定了檢測方法并公之于眾，這種方式值得行業學習”。

△圖源：李錦聰個人公眾號

2、重組膠原蛋白檢驗方法存在爭議

同時，可復美在《聲明》中，也對大嘴博士采取的檢測方法提出質疑：

1. 使用的檢測方法并未列入上述行業標準；

2. 該檢測方法以及相對應的樣品預處理方法未經嚴格的方法學驗證，檢測結果不準確；

3. 截止目前，對方尚未向其索要該重組膠原蛋白原料，可復美未對外提供或出售該原料，因此指控方無法進行其所采用檢測方法的方法學驗證的。

對此，可復美表示，國家藥監局已于2025年啟動化妝品中重組膠原蛋白及其檢測方法的行業標準的建立工作，巨子生物及可復美也有參與其中，也呼吁化妝品行業各類檢測方法的逐步完善。

在《聲明》最后，可復美稱，已經收集相關證據，會盡快啟動法律程序，將依法追究造謠者的法律責任，以維護公司的合法權益以及消費者和投資人的利益。

其還表示，從4月中旬至今，可復美及巨子生物經歷了多輪有組織的黑公關攻擊，一大批虛假不實、詆毀誹謗信息已被清除，現正告惡意詆毀誹謗其它有關機構、企業、自媒體人，并對造謠詆毀我們科學精神和合格產品的不法行為堅決反擊。同時，可復美呼吁，消費者及業內人士等保持理性和清醒，不輕信、不傳播未經證實的不實信息。

3、知名博主對巨子生物三連問

對于檢測方法等的討論，至發稿時止，大嘴博士沒有回應聚美麗的采訪。但其在視頻及文章中表示，自費購買的付款超100萬單的可復美重組膠原蛋白精華，經檢測不含重組膠原蛋白，涉嫌嚴重造假，對于這一結果其感受到不安與擔憂。

同時，大嘴博士還聲稱，早在今年四月，巨子生物因EGF風波受爭議時，多位業內資深的研發同行就直言，“EGF那根本不算事！內部早就測過市場上頭部的重組膠原產品，但結果是重組膠原蛋白精華，很可能沒有添加重組膠原蛋白。”

在視頻中，大嘴把“是否添加的質疑”指向產量問題，其表示，“一位資深研發前輩曾指出，產量跟不上銷量，是涉嫌造假的根本原因。”“重組膠原現在的技術水平，產率還卡在毫克/升這個級別；相比其他的生物合成物質像透明質酸，產率基本都是在克/升甚至接近百克/升了，這中間差了好幾千倍！”該研發前輩如是向大嘴博士解釋。

至于檢測方法的選擇，大嘴博士認為作為國際標準的高精度HPLC高效液相色譜氨基酸定量法“非常靈敏”，且添加了18個氨基酸內標，來精確校準和定位氨基酸。同時，為了確保結果的可靠性，大嘴博士還進行了盲測和復測，結果顯示含量不足。

所以，大嘴博士向巨子生物創始人、原研發負責人，及作為膠原蛋白專家學者提范代娣出三大問題：

1. 重組膠原蛋白宣稱“非微量添加”，但實際檢測總含量僅為0.0177%；

2. 重組膠原蛋白，為什么檢測不到膠原蛋白的必需氨基酸 — “甘氨酸”？

3. 217道爾頓的“迷你膠原”，究竟是“迷你大廈”還是“磚頭”？

大嘴博士指出，將一個僅僅由兩個氨基酸組成的二肽分子，冠以“Mini小分子膠原蛋白”之名，是否構成了對科學概念的肆意濫用和夸大宣傳？

△圖源：抖音

在采訪時，多位行業人士告訴聚美麗，作為行業最熱火、也是最年輕的明星活性物，重組膠原蛋白一直沒能有效解答不少化妝品從業人士心中對于該原料穩定性、有效性的質疑。

對比這兩個月巨子遇到的兩次輿情，EGF事件指向質疑該品牌產品的有效性是由其他成分達成，而大嘴事件則是指向質疑該成分本身可能仍屬于概念添加。

作為成分新王、行業市值第一的頭部企業，這些質疑也是其作為雙料冠軍必須面對的挑戰。

這些質疑的存在，同時也與重組膠原蛋白成分目前在國內檢測方法沒有統一的標準有關。但我們也應該給新事物足夠的寬容與空間，希望這些爭議與討論能夠最終推動行業相關標準和測定方法的完善與更新，最終推動行業的高質量發展。

而對于事件當事人可復美(巨子生物)和大嘴博士來說，“敢質疑，接受質疑，不怕被質疑”，是應該有的態度和精神，李錦聰如是評論。

消息來源：大嘴博士視頻和文章

視覺設計：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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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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