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亞里士多德來說,世界上所有事物的產生都是有目的的,都是為了達成某種善業。所謂善業,就是美好的目標。城邦是所有共同體中最崇高、最有權威,并且包含了一切其他共同體的最高共同體,追求的目標也最高,是公民的至善。政治學研究的目標,就是怎樣培養優良的公民,通過好公民達到城邦的最高目的:至善。
亞里士多德的看法體現了希臘城邦最重要的特點,那就是公民是城邦的核心,有些西方學者因此稱城邦為公民國家。一個城邦治理的好壞,就看它的公民是好還是壞。如果公民好,城邦必然治理得好,如果公民壞,則城邦治理也好不了。如此看來,政治家的主要任務,也就是培養品質優良的公民。柏拉圖之所以猛烈批評雅典歷史上的政治家,是因為他認為這些政治家猶如糕餅師,糕餅師需要討好顧客,雅典政治家需要討好公民,結果是雅典人越來越放肆,國家治理得也越來越壞。
亞里士多德認為,城邦首先是由公民構成的。在古希臘,公民一般是成年男性。公民不能只是一個光棍,而需要有家庭,有家庭,就要有組成家庭的基本成員,如妻子、孩子。有了妻子和孩子,就需要養活這些人,為養活他們,奴隸制就成為必要。主人、妻子、孩子和奴隸,組成了最初的社會。亞里士多德還討論了家庭內部的關系,主張夫妻之間必須實行共和制,男性家長必須尊重妻子,兩人聯合共同經營好家庭。家里的工作則應當由奴隸完成。對亞里士多德來說,奴隸不能是希臘人,而應當由蠻族人充當。奴隸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主人的生存和自由。所謂“奴隸是會說話的工具”,就出自亞里士多德。從這個角度看,我們有理由把希臘城邦稱為奴隸制城邦。
對亞里士多德而言,人本質上是社會動物,不可能只依靠自己滿足所有需要。他需要跟鄰居交換他自己無法生產的東西。這樣,若干家庭聯合起來組成村落。但村落作為國家仍然太小,既不能完全滿足公民自給自足生活的需要,也無法抵御外來的攻擊。于是多個村落聯合起來,組成了更大的單位。當這個單位達到足以自足或者接近完全自給自足時,城邦就出現了。所以,城邦是人類為了追求自足和美好生活而組成的最大的共同體。所以亞里士多德說,城邦是自然的產物,人天然是城邦的動物。假如一個人在本性上脫離城邦,按照亞里士多德自己的說法,那他不是一個神靈,便是一個野蠻人。
然而,城邦一旦產生,就取得了超越個人和村落的優先地位,理由是整體大于部分。亞里士多德認為,人天生是社會動物,公民只有在城邦之中,才能達到至善。如果脫離了城邦的法律和公正,人就會墮落成最惡劣的動物,不再成其為人,更談不上達到至善了。他還拿人體舉例,說手之所以成為手,是因為它只有作為人體的一部分時,才會發揮它作為手的作用。一旦手脫離了人這個整體,那手也就不成其為手了,喪失了作為手的功能。
這里出現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生活在公元前4世紀的亞里士多德,本來已經見到了城邦之間組成的聯盟,如以斯巴達為首的伯羅奔尼撒同盟,雅典組建的提洛同盟,還有公元前4世紀新出現的許多同盟。這些同盟都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城邦的限制,開始走向較大地區的統一。腓力二世甚至通過征服周邊地區和希臘,初步建立了帝國。亞里士多德自己的學生亞歷山大大帝征服了波斯,準備打造一個地跨歐亞非三洲的大帝國。然而亞里士多德居然對這些都視若無睹,繼續把古典時代的希臘城邦作為自己的政治理想國。一個如此偉大的思想家,居然對他眼前的發展視而不見,可以想見城邦這個概念在他的思想中是怎樣的根深蒂固。只是他不知道,他理想中的那種小城邦,隨著歷史的發展,終歸是要被取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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