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軍政領導,前排右三為黎元洪
奪取武昌后,起義軍在諮議局召開會議,籌劃建立軍政府,推選一個有名望的人做都督。此時黃興不在武昌,孫文正在美國一家中餐館打零工,孫武被炸傷尚未出院,蔣翊武自從逃走后現在還沒有回來。和革命黨的有將無兵相反,起義軍是有兵無將,這種形勢下,只好按照老規矩來。
所謂老規矩,就是推選有聲望者,所謂有聲望,就是官大一點。熊秉坤是班長,吳兆麟是連長,明顯官都太小,不足服眾,打響第一槍的程正瀛更不用提,隊長都還不算。選來選去,他們瞄準了湖北新軍第二十一混成協統領,也就是現在的旅長。按理說這個官不算大,但在當時的情況下,能隨手抓到的最高指揮官,整個武漢也就數這位旅長了。
這個人就是黎元洪。
黎元洪是湖北黃陂人,字宋卿,十九歲那年考入北洋水師學堂,畢業后被分配到北洋水師。甲午一戰,他隨艦隊增援,艦艇被日軍擊沉后,投海獲救。后來黎元洪受到張之洞賞識,被派往日本考察軍事,職位一升再升,以辛亥這年來算,五年前他已做到旅長一職。
比起武昌起義,黎元洪顯然更幸運。
一開始老黎并不這樣認為,當起義軍把他從屋里拖出來時,他對革命是仇視的,更不敢與之為伍,不久前他還手刃革命黨,用義士的鮮血向清室誓死效忠。即使如此,黎元洪還是被強行推舉為軍政府都督,沒別的原因,革命正需要人手。
于是,諷刺的一幕就這樣出現了。
從屋內拖到屋外,從楚望臺拖到諮議局,黎元洪始終不肯當這個都督。他心里明白,辮子一剪就是革命黨的人了,換句話說也就是造反了,造反是小事嗎?歷史上的造反派到最后沒有一個不被殺頭的。想到這里,老黎喊得更起勁了,說你們凈是胡鬧,好好的造什么反,就是造反也別想拉著我,甚至把“莫害我”都喊出來了。見此情形,革命黨氣不打一處來,殺我革命同志也就算了,讓你做都督,是給你臉,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牽著不走打著走,好,你誓死效忠大清是吧,今天就成全了你,讓你到黃泉路上去做滿人的忠臣。說著槍已經拿了起來。一看這架勢,黎元洪安靜了:這幫二桿子是玩真的。
雖然老實了,但這并不表示老黎接受了造反。他的意思很明確,就算做不成清朝的忠臣,也絕不做亂黨,兩邊誰的官也不做,你們看著辦吧。革命黨把黎元洪關了起來。在被囚禁這段時間,老黎茶不思飯不想,目光呆滯,也不說話,仿佛他的世界一夜之間隨著程正瀛的那聲槍響坍塌了。
你老黎玩絕食自殺,好,算你狠,你以為這一套誰不會啊?革命黨人朱樹烈來了個更狠的,直接拿刀架到了脖子上——這脖子不是黎元洪的,是他自己的。老黎一看,比我還直接,頓時泄氣,姓朱的,你贏了,你們革命黨就是狠,連爭著自殺都出奇制勝,技不如人,甘拜下風。出來混講一個愿賭服輸,既然大家都是兄弟了,從現在起,我黎元洪就跟著你們一起干革命,至于這個都督,我就勉為其難,干下去吧。
這一干不當緊,還干出個民國大總統。
倒是真應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那句話。
在諮議局成立湖北軍政府
起義軍控制了武漢三鎮,在湖北諮議局成立軍政府,黎元洪任都督,機關總部全稱“中華民國軍政府鄂軍都督府”。也就是說,在他們這里,國號已經叫“中華民國”了,沒有什么大清。
隨后的四十一天內,湖南、陜西、江西、山西、云南、浙江、貴州、江蘇、安徽、廣西、福建、廣東、四川等省份先后獨立,一夜之間,遍地都是都督。
在這些“都督”的誕生過程中,流血事件多有發生。原任督撫爭權激烈,革命黨也再次用上了炸彈,一通特長展示之后,革命黨也獲得了一定席位。這么爭都可以?江蘇巡撫程德全見狀,索性來了個終極版,拿起竹竿捅掉衙門屋頂上的幾塊瓦片,程巡撫就成了程都督,革命就是這么簡單。
程德全奇葩,還有比他更奇葩的。看大家都在為自保而“革命”,山東巡撫孫寶琦不緊不慢地取下官帽,拔掉幾根頂戴花翎,這命也算革了,比程德全都省勁兒。山東宣布獨立,孫撫臺搖身一變,也成了革命者。
幾日后,袁世凱出任內閣總理,北方多屬北洋勢力,南方鬧也就罷了,你北洋地盤瞎湊什么熱鬧,袁下達指示,“設法激勵將士,取消山東獨立”。孫寶琦求之不得,馬上照做。山東的“革命”僅僅維持了十一天,最終以鬧劇收場。孫寶琦“投機”不成蝕把米,既被清室記恨,又遭革命黨唾罵,后者還聲稱要“掘祖墳、殲族類,以泄公憤”。
都督們身份不同,各省旗幟也有所差異。五色旗、十八星旗、青天白日旗、藍白“井”字旗,甚至有人直接掛出一面白布聊表心意。當然,這種事也就程德全那號人物干得出來了。
外面亂成一鍋粥,袁世凱此時在干什么呢?
武昌起義第二天,10月11日,陰歷是八月二十。袁宮保正在慶生,養壽園內高朋滿座,政要云集,五十二歲的袁世凱正享受著晚年生活的最后一刻幸福和寧靜。
很快,武昌的槍聲中止了此刻的喧囂,養壽園頓時陷入沉寂。
眾人看待這次起義,和廣州起義沒什么區別,等革命黨被打疼了,自會知難而退,烏合之眾,不足為慮。袁則認為這次有新軍參與的起義和以往不同,其志不在武昌,也不在武漢,乃至不會止于湖北。事情發展也恰恰驗證了他的預言。義軍攻陷武昌后,并沒有停止,接著奪下漢陽、漢口,隨后,全國十幾個省相繼獨立,漸成星火燎原之勢。
當政時的隆裕
國家被載灃搞成這樣,不只是隆裕,連大臣們都看不下去。之前袁宮保想當內閣總理,你覺得他居心叵測,現在你自己當政,實習期也不短了,三年下來你的政績在哪里?面對全國的革命形勢,你一個陸海軍大元帥連軍隊都調不動,我們倒是想聽一下您的“獲獎感言”。
經隆裕這么一說,載灃也很沒面子,不過,目前最重要的是找人來收拾這個爛攤子,至于是誰,他比誰都清楚。當年山東鬧拳亂,被袁很快肅清,四境晏然,百姓安寧;庚子一役,直隸劫后余生,他不出幾年治成全國模范省,天津成為全國最前衛、最安全、最有活力、最具經濟實力的城市。有這倆例子在,他袁宮保簡直是收拾爛攤子的專業戶。
載灃這樣想,也知道袁項城掌得住兵,關鍵是他對這個人恨之入骨。然而,此時已由不得他這個攝政王,最先提出起用袁氏的仍然是漢臣領袖張之洞。
老張健在時,跟載灃說過載洵和載濤掌管軍政的弊端:“此國家重政,應于通國督撫大員中選知兵者任其事。洵、濤年幼無識,何可以機要為兒戲?”礙于避嫌,他沒有提名道姓說讓袁來干,而是說“知兵者”,最牛的知兵者是誰?整個大清除了袁氏,找不出第二個人。至于掌管海軍的載洵和軍諮大臣載濤,還都是些小年輕,賣萌可以,論起真功夫,他們什么都不懂。別說他們,連載灃這個當哥哥的陸海軍大元帥,碰到事情也是無措。
不懂歸不懂,建議還是不聽。張之洞一直說下去,惹怒了載灃,他“頓足色然”地說了一句過家家的話:“無關汝事!”載灃的潛臺詞是說,整個大清都是我們愛新覺羅氏的家務事,跟你有何關系?德高望重的老張經此駁斥,一病不起,直至郁郁而終。
張之洞雖抱憾而終,卻開了起用“知兵者”的先例。張謇進京之后也上言重用“有閱歷者”,此時又有內閣總理奕劻、協理大臣那桐和徐世昌提議袁氏復出,那桐甚至直言“不用袁指日可亡,如用袁,復亡尚希稍遲,或可不亡”。唐紹儀也過來湊熱鬧,說日、俄正覬覦滿蒙,自己力不從心,建議讓外交能手袁世凱去和他們面談。
群臣諫言不斷,載灃仍沒有放下架子,他對自己的能力還抱有幻想。
問題是,現實已經不容許他再有做夢的時間。三年都不行,何況臨時抱佛腳?即使抱,也應該去抱他袁項城的腳。
不可替代性是員工升職加薪的資本,洹上村的袁世凱,不但具備這個條件,還非他不可。
不僅載灃這樣認為,也不止奕劻、那桐、徐世昌這些中樞首輔親袁派,連和老袁不熟的大臣都開始向載灃建議,指名道姓提出讓“那個姓袁的”回來,關鍵時刻還是社稷為重。據不完全統計,不算鐵桿挺袁派的舉薦,前后吁請袁世凱出山的奏疏多達到四十余封。
挺袁的聲音不單在朝內響起,由于袁一向注重與歐美的關系,連英、法、德、美等國對他也表示公開支持,三番兩次向清廷提出,當今局勢非袁氏不能收拾。
袁項城人氣一時爆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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