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當餃子餡里的碎骨渣硌到臼齒時，那聲短促的"咯噔"像枚細針，扎破了狼吞虎咽的酣暢。原以為只是瞬間的刺痛，沒想這疼竟像藤蔓般纏繞了七天——左邊后槽牙始終咬不得硬物，連喝熱湯都帶著隱隱的酸麻。
如今只能歪著嘴用右側牙齒勉強咀嚼，連夾一筷子青菜都得小心翼翼，更別提那塊燉得酥爛的紅燒肉，只能看著它在碗里泛著油光，舌尖卻嘗不到滋味。
對著鏡子扒開嘴看，被硌的牙齒表面沒見裂痕，牙齦卻透著不正常的紅腫。想起年輕時吃排骨從不吐小骨，啃甘蔗能從根部嚼到梢頭，哪曾把這口牙當回事？
直到此刻連咬碎一粒炒花生都得吸口涼氣，才驚覺六十歲的身體早不是當年的鐵打的營盤——眼角的皺紋是歲月刻的章，而牙齒的酸痛，分明是器官退化敲響的警鐘。
這幾日喝小米粥時總想起母親的話："人老先老牙，齒落三分衰。"以前嫌她吃飯慢，現在自己捧著湯碗細品，才發現慢嚼不僅是護牙，更是在嘗光陰的滋味。
從前囫圇吞棗咽下的餃子，哪里品得出韭菜的辛香、蝦仁的清甜？如今被迫慢下來，倒覺得湯里的蔥花都比往常鮮靈幾分。
昨夜臨睡前特意找出軟毛牙刷，擠上含氟牙膏仔細刷了三遍。鏡中那個鬢角染霜的身影，忽然明白衰老不是突然降臨的暴雨，而是潤物無聲的春雨——器官的退化就像牙齒上的細縫，平時不在意，直到疼起來才驚覺：原來每一次對身體的敷衍，歲月都會記在賬上。
今晨燉了碗豆腐羹，用勺子碾得碎碎的送進嘴里。牙齒的鈍痛還在，但心里卻多了份踏實。
六十歲的日子，該像對待這顆受傷的牙一樣，學會與衰老和解：吃飯時慢些再慢些，讓每口食物都經過舌尖的檢閱；對身體的小信號多些敏感，別等器官拉響警報才想起珍惜。畢竟啊，能好好咀嚼人間煙火的日子，才是歲月最實在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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