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陽光恬淡而溫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聽筒里漏出的啜泣聲卻讓指尖驟然發涼:“蔡法官,我爸在春節期間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那個總愛攥著我手說閩南語的老人,到底還是沒能等到新芽抽綠的季節。
想起春節前那次慰問,老人虛弱地躺在床上向我們點頭致意的樣子,竟成了我們與他的最后一面。
蔡芳桅
石獅市人民法院一級法官
家庭糾葛初顯現
時間回到三年前,石獅市人民法院祥芝人民法庭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起訴狀,李老伯委托律師起訴他的大兒子大李,要求每月給付贍養費417元、護理費833元。
仔細翻閱卷宗,一個普通家庭的心酸故事逐漸浮現:李老伯與已故的妻子曾養育四個女兒,因膝下無子,他們領養了一名男嬰——大李。
領養之后,李老伯與妻子一直將養子視如己出,撫養他長大成人,幫他成家立業。即便后來有了親生兒子,他們對養子的愛也從未改變。
妻子早逝后,李老伯獨自撐起家庭,在采石場挑板石、在沙場扛沙袋……過度勞累導致他雙腿膝蓋壞死,晚年生活艱難,全靠女兒們輪流照顧。
而大李成家后,不僅對老人不聞不問,還時常以李老伯財產分配不均為由與家人爭吵。無奈之下,李老伯只能將大李告上法庭。
贍養糾紛看似簡單,背后卻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撕裂,往往很難處理。
撥開迷霧見本心
接下來的幾天里,我和法官助理先后約見了李老伯的兒女,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更加清晰。
原來,大李看到李老伯的身體每況愈下,害怕李老伯百年后將財產全部留給親生孩子,便以此為由拒絕履行贍養義務。而小兒子則無奈地表示,“大哥自從結婚后,對家人便越來越疏遠。”
這種家事案件最考驗人,多跑幾趟、多磨幾句嘴,若能換回一個家庭的安寧,一切都值得。
隨即,我們又來到李老伯的住處。一幢房子建得很漂亮,兩個兒子各分一邊,李老伯自己卻住在過道簡陋的隔斷房里。
推開門,昏暗的房間里,老人蜷縮在床上。看到我們進來,他努力撐起身子,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光亮。
“蔡法官來了啊。”他聲音沙啞地說,“大李現在對我愛答不理,說是起訴,其實我更想要的是孩子的關心啊。”
原來,李老伯之所以只起訴大兒子,是希望他能與其余子女一起平攤贍養費和護理費,更重要的是想借這個機會讓大李回心轉意,重新成為這個家的一分子。
我坐在床邊的木凳上,握著李老伯枯瘦的手問道:“李老伯,您打算如何分配財產呢?”
“大李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從來沒把他當外人,房子有他的一份。”李老伯心中早有決定。
融情融理化干戈
家人之間只要把道理講透,沒有解不開的結。回到法庭后,我再次約談大李。
“你父親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四十多年來,他可曾虧待過你?”
“老人家現在腿腳不便,最需要的是子女的關心、照顧,而不是猜忌。至于房子,他早已決定,由你和弟弟平分。”
“贍養父母不僅是法律義務,更是為人子女的本分。你現在這樣對待老人,不僅違法,更違背了做人的基本道理。若因財產問題置老人于不顧,不僅寒了老人的心,也會讓兄弟姐妹間的隔閡越來越深。真要到強制執行那一步,對大家都不好。”
一番推心置腹,大李有了悔意。最終,大李夫婦同意為父親請護工,并承擔一半費用。至此,案件圓滿解決,李老伯撤訴。
案子雖然結了,老人的生活還得繼續。此后的三年里,我們多次回訪李老伯,了解到老人的生活逐漸改善:護工王阿姨細心周到,兒女們常來陪伴,并如期支付生活費。
每次見到我們,李老伯總是拉著我的手說個不停:
“蔡法官,護工小王人很好,做飯很合我胃口,終于能吃上熱乎飯了。”
“蔡法官,大兒子給我屋里裝了電視,我能看看泉州電視臺閩南語頻道,沒那么悶了。”
2025年春節前,我們照例去慰問李老伯。推開門的瞬間,壓抑的氣氛撲面而來——屋里沒有開燈,李老伯的兒女們守在床邊,低聲告訴我們:“父親已經幾天沒吃東西了,醫生說……可能熬不過這個春節。”
聽到我們的聲音,李老伯微微睜開眼,掙扎著想要起身。我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肩膀:“李老伯,您別動,好好休息。”李老伯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拉著我的手。
我們不忍久留,臨走前,我俯身在老人耳邊道別:“您保重身體,等您好些了,我們再來看您。”
誰曾想,這一別竟是永訣。后來李老伯的兒女到法庭表達感謝:“蔡法官,我爸走前一直念叨,要我代他謝謝您。他說您是一名好法官……”
來源:石獅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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