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凡夫

淺夏的風總是帶著幾分慵懶，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將合歡花的香氣送到每一個角落。王慶輝抱著幾本厚重的專業書，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六月的陽光已經初顯威力。

他拐過文學院的小路，忽然被一片粉色云霞般的景象吸引住了目光。那是一棵高大的合歡樹，滿樹的花朵像無數把小扇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而樹下，一個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的女生正專注地在畫板上描繪著什么。

王慶輝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女生微微側著臉，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透明，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她時而抬頭觀察合歡樹，時而低頭作畫，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一陣風吹過，一朵合歡花從枝頭飄落，正好落在王慶輝的腳邊。他彎腰拾起那朵粉白相間的小花，鬼使神差地向前走了幾步。

"這花很美，不是嗎？"他聽見自己說。

女生似乎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畫筆在紙上劃出一道突兀的線條。她轉過頭來，王慶輝這才看清她的全貌——不是那種驚艷的美，卻有一種讓人移不開視線的氣質，尤其是那雙眼睛，像是盛滿了整個夏天的清澈。

"啊，是的。"她有些慌亂地合上畫本，"合歡花是我最喜歡的花。"

王慶輝注意到她的畫本封面上寫著"楊晶"兩個字，還有建筑系的標志。他將手中的花遞過去："抱歉打擾你畫畫了。這朵花正好落在我面前，我想它可能是想成為你畫作的一部分。"

楊晶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接過那朵花："謝謝。其實我畫得不好，只是在嘗試捕捉光影的變化。"她猶豫了一下，翻開畫本給他看，"我們這學期有門課要求研究植物與建筑的關系。"

王慶輝湊近看了看，紙上已經勾勒出了合歡樹的輪廓，雖然剛才那道意外的線條破壞了部分畫面，但能看出她對光影的處理很有感覺。"你是建筑系的？我是園林專業的王慶輝。"他自我介紹道。

"楊晶。"她點點頭，"難怪你會注意到這棵樹，園林專業的人對植物都很敏感吧？"

他們就這樣站在合歡樹下聊了起來，話題從校園里的植物分布到各自專業的趣事。王慶輝發現楊晶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用指尖繞著發梢，當她思考如何回答問題時，眉頭會微微皺起，像在解一道復雜的數學題。

"我該去圖書館還書了。"二十分鐘后，楊晶看了看手表，有些抱歉地說。

"正好我也要去那邊，一起走吧。"王慶輝提議道，心里暗自慶幸今天借的書已經到了歸還期限。

去圖書館的路上，他們聊起了各自喜歡的書籍。楊晶喜歡讀建筑史和游記，而王慶輝則偏愛植物圖鑒和古典詩詞。他們在圖書館門口道別，王慶輝看著楊晶的背影消失在書架間，心里涌起一種奇妙的感覺，就像那朵合歡花，輕輕落在心湖上，激起一圈圈漣漪。

之后的一周，王慶輝總是不自覺地繞遠路經過那棵合歡樹，希望能再次遇見楊晶，但樹下的長椅總是空蕩蕩的。直到周五下午，他在建筑類書架區找資料時，意外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楊晶正踮著腳尖試圖拿最高層的一本《中國古典園林建筑解析》，書放得太高，她試了幾次都沒能夠到。王慶輝快步走過去："需要幫忙嗎？"

楊晶轉過頭，認出是他后眼睛一亮："王慶輝？真巧！"

他輕松地取下那本厚重的書籍遞給她："你在研究古典園林？"

"嗯，我們有個小組作業，要設計一個融合傳統元素的現代建筑。"楊晶翻開書，指著其中一頁，"我對這種借景手法很感興趣，但有些細節不太明白。"

王慶輝湊過去看，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氣，像是茉莉混合著青草的味道。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在書頁上："這個啊，其實是我們專業也會涉及的內容..."

他們找了張桌子坐下，王慶輝詳細解釋了園林中借景手法的運用。楊晶認真地聽著，不時提出問題或記筆記。兩個小時后，當圖書館的閉館鈴聲響起時，他們才意識到已經聊了這么久。

"真的太感謝你了，"楊晶一邊收拾書本一邊說，"你解釋得比我們教授還清楚。"

"互相學習嘛。"王慶輝幫她抱起一摞書，"你住哪個宿舍區？我送你回去吧，這么多書挺重的。"

"女生公寓B區，不過不用麻煩了..."

"順路，我住C區。"王慶輝撒了個小謊，實際上他住在相反方向的A區。

夜色中的校園安靜而美麗，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楊晶說起她來自南方一個小城，那里也有許多合歡樹，每到夏天，整條街道都會變成粉色的海洋。

"所以那天你才會在畫那棵樹？"王慶輝問。

楊晶點點頭："合歡花總讓我想起家。我爸爸是當地小學的美術老師，我小時候經常跟著他去寫生。"她的聲音里帶著懷念，"你呢？為什么選擇園林專業？"

"我爺爺有個小花園，"王慶輝微笑著說，"從小我就在那里幫忙，看著植物從種子到開花結果，覺得特別神奇。后來高考填志愿時，就自然而然選了這個。"

他們就這樣一路聊著，不知不覺就到了女生公寓樓下。楊晶接過書，猶豫了一下說："下周三我們系有個古建筑保護的講座，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我很感興趣！"王慶輝回答得太快，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說，這和我們專業也相關。"

楊晶笑了："那周三下午三點，建筑學院報告廳見？"

"一定去。"王慶輝點頭，看著楊晶走進公寓大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轉身離開，心里像是有一群蝴蝶在撲騰。

周三那天，王慶輝提前半小時就到了報告廳，選了個靠前的位置。當楊晶和幾個同學一起進來時，他一眼就認出了她——今天她扎了個馬尾，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清爽又精神。

"王慶輝！"楊晶向他揮手，然后對同伴說了幾句，獨自走了過來，"你來得真早。"

"想占個好位置。"他挪了挪，給她讓出空間。講座開始后，王慶輝發現自己很難集中注意力，因為楊晶就坐在旁邊，近到他可以數清她睫毛的數量。當她認真記筆記時，一縷頭發垂下來，在她臉頰旁輕輕晃動。

講座結束后，他們一起走在校園里。初夏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這個講座提到的古建筑修復問題確實很復雜，"楊晶若有所思地說，"我們小組作業正好選了一座老宅院的改造項目，但資料太少了。"

王慶輝突然想起什么："我爺爺有些朋友是搞古建筑保護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忙問問相關資料。"

"真的嗎？那太感謝了！"楊晶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們明天下午要在工作室討論方案，你要不要一起來？說不定能從園林角度給我們些建議。"

就這樣，王慶輝開始頻繁出現在建筑系的工作室。他幫楊晶的小組找到了不少有用的資料，還提出了幾個將傳統園林元素融入現代設計的建議。楊晶的組員們很快就接納了這個"外援"，甚至開玩笑說應該給他也加個名字在作業上。

六月中旬的一天，天氣突變，上午還是晴空萬里，下午就烏云密布。王慶輝剛從圖書館出來，豆大的雨點就開始砸下來。他沒帶傘，正猶豫是冒雨跑回去還是等雨小一點，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圖書館門口。

"楊晶？"他走過去，"你也沒帶傘？"

楊晶轉過身，她的頭發有些濕了，貼在臉頰上："我剛從工作室出來，沒想到會下雨。"她望著越來越大的雨勢，嘆了口氣，"看來得等一會兒了。"

"我去看看有沒有人能借把傘。"王慶輝說著就要轉身回圖書館。

"不用了，"楊晶拉住他的袖子，"我剛才問過了，今天借傘的服務暫停。"她的手指溫暖而柔軟，碰到王慶輝的手臂時，他感覺像被輕微地電了一下。

他們并肩站在屋檐下，看著雨水在地上濺起無數水花。忽然，楊晶從包里拿出一個折疊素描本："反正也走不了，不如我給你畫張速寫吧？"

"我？"王慶輝有些驚訝，"我不太會擺姿勢..."

"就像平常那樣站著就好。"楊晶已經打開本子，開始用鉛筆勾勒起來。王慶輝站得筆直，努力保持不動，但眼睛總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瞟。

雨聲成了最好的背景音，王慶輝看著楊晶專注的樣子——她微微抿著嘴唇，眉頭輕蹙，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然后又迅速低下頭繼續畫。大約十五分鐘后，她合上本子："好了，不過不太像。"

"讓我看看。"王慶輝好奇地湊過去。

楊晶猶豫了一下，才翻開本子。紙上是一個側臉的王慶輝，望著遠處的雨景，表情沉靜而若有所思。畫中的他比現實中要好看許多，線條流暢而富有生命力。

"這...畫得真好。"王慶輝由衷地說，"不過我有這么好看嗎？"

楊晶的臉突然紅了："藝術加工嘛。"她迅速合上本子，正好這時雨勢小了一些，"我們跑回去吧？雨小多了。"

還沒等王慶輝回答，她就沖進了雨中。他趕緊跟上，脫下外套舉在兩人頭頂："至少擋一下！"

他們就這樣在雨中奔跑，王慶輝的外套成了臨時的傘，楊晶的發梢很快就被雨水打濕了。路過那棵合歡樹時，花朵被雨水打落了不少，粉色的花瓣粘在濕漉漉的地面上，像一條天然的地毯。

"等一下！"楊晶突然停下，彎腰撿起幾朵還算完好的合歡花，"可以做成書簽。"

王慶輝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包里，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那一刻，他忽然有種強烈的沖動，想要伸手擦去她臉上的雨水，但他只是把外套往她那邊又偏了偏。

到了女生公寓樓下，兩人都已經濕透了。楊晶把外套還給他："謝謝你，周一還你外套。"

"不急。"王慶輝搖搖頭，"你快進去吧，別感冒了。"

楊晶點點頭，轉身要走，又突然回過頭："對了，下周六學校有個夏日游園會，你...有興趣一起去嗎？"

王慶輝感到心臟猛地跳了一下："當然，我很樂意。"

"那說定了！"楊晶笑著跑進公寓，在門口又朝他揮了揮手。

回宿舍的路上，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氣息。王慶輝摸了摸胸口，那里還殘留著奔跑時加速的心跳。他知道，那不僅僅是因為奔跑的緣故。

宿舍里，室友張明正在打游戲，看見渾身濕透的王慶輝，挑了挑眉："這么大雨也不等會兒再回來？"

"遇到了楊晶，一起跑回來的。"王慶輝脫下濕衣服，隨口答道。

"楊晶？就是那個你最近總提起的建筑系女生？"張明暫停了游戲，一臉八卦地湊過來，"進展如何？"

王慶輝拿起毛巾擦頭發，掩飾自己發燙的臉："什么進展，就是普通朋友。"

"得了吧，"張明嗤笑一聲，"你什么時候對'普通朋友'這么上心了？上周是誰熬夜幫人家查資料來著？"

王慶輝沒有反駁，因為張明說得對。自從那天在合歡樹下遇見楊晶，他的生活似乎被注入了一種新的色彩。每次見到她，心里就像那滿樹的合歡花，輕輕綻放。

他走到窗前，外面的合歡樹在雨后顯得更加鮮亮。王慶輝想起楊晶低頭畫畫時的側臉，想起她在雨中撿拾合歡花的樣子，想起她邀請他去游園會時眼中閃爍的光芒。一種溫暖而陌生的情感在胸腔里蔓延開來，像六月的風，輕柔卻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