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面新聞記者 | 楊舒鴻吉
界面新聞編輯 | 彭朋

今年5月，上海幾乎是戲劇愛好者的樂園。

5月9日-11日，歐洲最具影響力的荷蘭阿姆斯特丹國際劇院首次登陸中國內地。在上海·靜安戲劇節，該劇院與奧利弗獎（編注：全球最重要的戲劇及音樂劇獎項之一）獲得者麗貝卡·弗雷克納爾攜手打造《朱莉》在上海開啟首演。

同期來滬展演的，還有意大利戲劇大師皮普?德爾邦諾的《愛》和《覺醒》、戲劇大師羅伯特·勒帕吉的《月球背面》。

上述均是國際戲劇舞臺的名導、名師。所演繹的作品或是在滬“首演”，亦或者是經典的重新演繹。

上海·靜安戲劇節組織方向界面新聞透露，今年引進的20部國際戲劇作品中，國際劇目的中國首演率接近90%，所有劇目的上海首演率超過85%。

如此密度的國際大戲首演頻次，在國內同類型戲劇領域節慶內并不多見。名團、名導加上知名IP的號召力，讓全國范圍內的戲劇愛好者熱情高漲。有小紅書用戶發帖稱歷經7小時飛行抵滬，只為能在劇場內“一飽眼福”名家名作。

圖片來源：上海靜安

推動知名戲劇輪番來滬首演，靜安戲劇節展演劇目負責人許中平功不可沒。擁有26年從業經歷，她足跡遍布全球知名戲劇節、交易市場，并一手操辦了上述國際大戲來滬“首演”。

許中平告訴界面新聞，戲劇產業作為小眾的藝術，主創團隊并非單純地追求經濟利益，而是尋找藝術性和市場性的平衡。

在戲劇大師眼中，經歷多年培育的上海戲劇市場，已經具備這樣的素質。

“像《朱莉》這樣的作品，從2018年開始談判，到最終登上上海舞臺，經歷了長達數年的時間的談判，過程非常不易，但最終的成功首演，不僅為觀眾帶來了藝術享受，也為上海的戲劇市場增添了光彩。”許中平說，主要原因是，上海作為國內第一大都市，具有強大的文化消費市場和國際影響力；另一方面，靜安戲劇節的品牌效應和組織能力也得到了他們的認可。這是國際大戲愿意來滬“首演”的原因之一。

大批量引進“首演”劇目，許中平還有更為現實的考慮，“近年來，在國內戲劇行業普遍遇冷的情況下，‘首演’劇目引入上海，有望提振市場信心。”

中國演藝市場行業協會最新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劇場類演出票房達到119.29億元，觀眾超過5400萬人次。此外，2025年預計中國戲劇市場整體規模將達到800億元，其中話劇市場尤為活躍，吸引了大量年輕觀眾。

但是，隨著觀眾經濟壓力削減文化消費開支等原因，導致國內戲劇市場票房出現下滑，呈現了持續低迷狀態。在許中平看來，戲劇市場正在經歷“洗牌”。

許中平認為，國際知名劇團和導演的作品不僅能夠提升戲劇節的品質和影響力，還能為國內觀眾帶來全新的藝術體驗，激發國內創作者的靈感，“我們要讓觀眾有機會看到世界一流、國際接軌的最前沿的作品，而不是重復一些已經過時的內容。通過引進高質量的國際劇目，我們可以學習到國際先進的創作理念和表演技巧，提升國內戲劇的整體水平。”

經歷多年的培育，市場數據反映出，上海觀眾是舍得為優秀劇目投入消費的。

上海市文旅局數據顯示，2024年，上海共舉辦營業性演出5.7萬場，接待觀眾2545萬人次，取得票房51.7億元，同比分別增長25.2%、28.1%、56.2%，各項數據均創下歷史新高。

其中，票價達千元的經典音樂劇《悲慘世界》將以紀念版音樂會的形式重訪上海大劇院，成為其中國大陸巡演的唯一一站。開票不到一天，首周8場演出即告售罄，網上超過4.6萬人次表示“想看”。

英文原版音樂劇《劇院魅影》自2014年起在上海大劇院上演，成為上海音樂劇市場的“老朋友”。2024年，該劇再次在上海大劇院上演，受到觀眾熱烈歡迎。

在劇場之外，上海觀眾對于戲劇市場的熱情，甚至產生了更強的商業輻射力。

上海市靜安區文化和旅游局副局長徐衛華告訴界面新聞，今年的上海·靜安戲劇節期間，戲劇劇目展演的核心商圈客流獲得大量增長，客流量較日常有10%以上的增長。上海·靜安戲劇節在蘇河灣萬象天地舉辦的相關配套活動，五一期間客流同比提升72%。

摩天輪票務平臺的數據也證明了優秀戲劇“首演”對演藝市場和周邊商旅的帶動輻射作用。

據摩天輪票務平臺數據顯示，2023年、2024年在平臺上架的劇院類節目場次均超3萬，相比2019年增長100%以上，特別是音樂劇這個品類在上海得到了長足發展，這兩年已成為帶動異地觀眾來滬觀演的強有力吸引點，而上海也成為眾多戲劇的首演地。

摩天輪票務CEO劉斅在分析“首演經濟”現象時稱：“通過平臺的讓利來反哺劇院類演出，進一步激發創作者們的創作欲望，為市場帶來更多叫好又叫座的演出，提高演出的可及性和觀眾參與度，大力促進上海亞洲演藝之都的打造。”這些數據和觀點表明，優秀戲劇的“首演”不僅能夠吸引觀眾，還能帶動相關產業的發展，形成一個良性循環，推動整個演藝市場的繁榮。

戲劇藝術與商業并非對立的關系，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促進的。許中平分析時說，戲劇作為一種藝術形式，需要通過商業運作來實現其價值，而商業也需要藝術的內涵來提升其品質和吸引力。他說：“藝術需要商業來支撐，商業也需要藝術來賦予靈魂。”

上海既是“商業之都”，同時又正在建設“亞洲演藝之都”，這些都是上海未來打造“全球舞臺”的優勢。

上海政策部門，亦深諳這一潛力。

自2019年起，上海正通過一系列創新舉措打造戲劇首演經濟，助力“亞洲演藝之都”建設。政策層面，上海發布《上海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實施“上海首演”計劃，加強“演藝大世界”建設。

同時，出臺措施鼓勵文化旅游品牌的首演、首展，推動演藝產業高質量發展。上海還積極發展“演藝新空間”，如商場、寫字樓等非傳統劇場空間，降低演出成本，提供多元化觀劇體驗。文旅融合方面，靜安戲劇節通過“票根經濟”“商圈優惠”等措施，拓展消費場景，帶動周邊產業發展。上海注重演藝人才培養，推動產業生態建設，鼓勵社會資本參與劇場建設，支持具有特色的演藝產品。

此次上海·靜安戲劇節通過“文旅商體展”深度融合，推動戲劇首演經濟與文旅產業的協同發展。比如，此次戲劇節期間，靜安戲劇節就整合全區多個專業劇場、20余個城市地標及14個街鎮舞臺，聯動十大核心商圈、二十余家酒店及區內出行品牌，推出了一系列文商旅融合活動。

圖片來源：上海靜安

正是這些聯動活動產生的經濟效益，讓小眾藝術在上海有了生存、發展、繁榮的土壤。

“靜安戲劇節的演出票價相對較低，這得益于政府對演出成本的補貼。這種補貼不僅降低了觀眾的觀劇成本，也提高了演出的上座率和市場接受度。政府的支持可以讓藝術作品以更親民的價格呈現給觀眾，同時也為演出團體提供了更多的創作空間。”許中平說。

僅有土壤尚且不夠。“政府的支持可以體現在多個方面，比如提供演出場地、給予稅收優惠、設立專項扶持基金等。這些措施將有助于降低戲劇創作和演出的成本，提高戲劇產業的競爭力。”許中平建議。

除此之外，目前戲劇的核心觀眾群體相對較小，需要通過各種方式進行觀眾拓展和破圈，“通過舉辦戲劇講座、工作坊、校園戲劇活動等方式，培養觀眾對戲劇的興趣和欣賞能力。此外，利用社交媒體和新媒體平臺進行宣傳推廣，也是吸引年輕觀眾的有效手段。”在許中平看來，推動戲劇市場持續復蘇的關鍵是受眾群體的拓展，“讓更多市民熱愛戲劇藝術。”

持續深耕“首演經濟”，可以縮小國內戲劇行業從業者與國際戲劇界之間的“時差”。

許中平認為未來上海在打造國際戲劇首演高地時仍需自我進化，“我們可以借鑒國際上一些成熟的戲劇節的經驗，舉辦戲劇交易會和ShowCase（櫥窗展示）等活動，為國內外的戲劇創作者和演出團體提供一個交流和合作的平臺。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引進更多的國際優秀劇目，同時也可以將國內優秀的戲劇作品推向國際市場。”

上海推動國際居民來滬“首演”，國內從業者亦積極響應。一級演員潘虹告訴記者，國際優秀優秀戲劇劇目來滬首演，不僅助力中國戲劇的發展，也為來自全國各地的觀眾帶來了深刻的文化體驗。

“戲劇的內核和靈魂是全世界相通的，就像全世界的水都是相通的一樣。中國優秀戲劇同樣可以走向國際，形成世界的影響力。”她呼吁國內戲劇界需要創新和改革，讓新的經典、顛覆性的優秀戲劇作品能夠走向世界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