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詩

我的母親沒有慈悲之心

文/江非

我的母親不愛菩薩，她沒有慈悲之心，面對一只公雞，她殺了它

我的母親不愛我們，我們撒了飯餅，她打我們

我的母親她不跳舞，也不去看別的女人在冬天和裙子中跳舞

我的母親每晚都要把活干得很晚，干到天亮

干完了活還要過來摸摸我們，把她的臉低低地俯向我們，數數我們

好像彎腰在地上撿拾掉落的線軸和細細的縫衣針

我的母親還活著，在北方，在那個有路人和靈魂路過的房子里面

我的母親頭發都白了，就像昨晚屋頂上剛剛落下的雪，鹽罐里的鹽

我知道，雪總是要融化，然后匯入河流，流入浩渺的大海

我的母親今晚剛剛烙完面餅，又為我們的襯衫縫好丟失的紐扣

我的母親如今已不再傷悲，也不再用她殺雞的手來打我們，但摸我們

賞析

今天分享的是陳子昂詩歌獎年度詩人江非的詩《我的母親沒有慈悲之心》，初看這個詩題，確實容易誤導人，但是讀完詩歌正文，又對詩人母親肅然起敬。再看詩題，這就是一句反語，以貶寫褒。由內容可知，詩人母親是完完全全活在現實世界之中的，是一位勤勤懇懇，而且接地氣的母親。從生存的角度來說，母親有自己的行為準則，有自己的個性，以及與這個世界溝通的方式。從詩人的書寫可知，母親是慈愛的，這是最大的慈悲。

詩歌前面三行，詩人寫母親不愛菩薩、殺雞、打子女、不跳舞，詩人以此判定母親是沒有慈悲之心的，不愛自己的。這些觀點很顯然是詩人兒時所以為的母親。根據詩人的回憶，母親顯然是一位腳踏實地的人，從生存生命的角度來說，沒有什么比吃飽穿暖，無病無災更重要的了。也許在母親的意識里，求神不如求自己，殺雞是為了改善家里伙食，打詩人是因為詩人浪費了糧食，不跳舞，不看別人跳舞，不娛樂是因為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從成年的角度來讀這些，詩人對母親是存在極大的誤解的。

再看接下來三行，詩人寫母親干活的情形，每天干得很晚，干到天亮，干完活還要摸摸我們，數數我們，這顯然是愛的體現。母親任勞任怨，眼里仿佛只有干活和自己的孩子們，一是生活所迫，一是對子女的關愛，這兩方面就是母親的責任。詩人在描寫母親摸摸我們時，語言非常細膩，而且用到的比喻更突出了母親的細心，這與前三行的敘述截然不同，這是對母親慈愛的變相表達。

最后是結尾的五行，詩人重復以“我的母親”開頭，寫母親還活著，頭發都白了，為我們烙餅，為我們縫紐扣，不再傷悲，不再找我們，但摸我們。說明母親到老了，有些事情和習慣依然保持著，那就是對子女的愛，從始至終沒有變過。詩人對不同時期的母親進行書寫，讀者看到了母親的變與不變，詩人意識到母親的衰老和對生命的思考，這更加深了詩人對母親的理解。

在不同情境之下，人的言行是不同的，詩人的母親就說明了這一點。因為生活的緣故，因為要撫養孩子們，母親必須要放棄一些東西，堅持一些東西。母親用實際行動告訴詩人，生活的不易和母親特殊的愛的表達方式。詩人從不理解母親，到理解母親，完全是通過觀察母親的行為，這也是愛的最好證明。再看詩題“我的母親沒有慈悲之心”，這或許是一種懺悔，引起讀者的閱讀興趣，以及當判官的心理。讀完此詩，詩人對母親的畫像是多重的，是依時代而定的，有著濃厚的歷史色彩，值得揣摩。

拋磚引玉，就詩論詩，以寫代學，至此，就結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歡迎評論區交流。

詩人簡介

江非，1974年生，山東臨沂人。著有詩集《傳記的秋日書寫格式》《夜晚的河流》《白云銘》《傍晚的三種事物》《一只螞蟻上路了》等。曾獲華文青年詩人獎、揚子江詩學獎、屈原詩歌獎、徐志摩詩歌獎、海子詩歌獎、茅盾文學新人獎等。現居海南。2022年11月，榮獲首屆謝靈運詩歌（雙年）獎“優秀詩人獎”。2024年，榮獲《詩刊》2022-2023年度陳子昂詩歌獎年度詩人獎與年度詩詞獎。

往期詩評

格命草

格命草，自稱詩者，讀睡詩社創辦人，《讀睡詩選》主編，中國詩歌學會會員。主編出版詩集《讀睡詩選之春暖花開》《讀睡詩選之草長鶯飛》，目前選評經典詩歌，名人名詩500余首，《格命草詩評（一）（二）（三）（四）（五）》已完成，詩評系列叢書正在持續創作中。付費評詩，付費寫詩評集，付費推廣詩歌， 個人詩集出版， 可加格命草微信： gemingcaoa 詳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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