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癥治療就像一場持續百年的智慧馬拉松。從19世紀醫生嘗試用細菌毒素對抗腫瘤，到今天能用“生物導彈”精準消滅癌細胞，科學家們不斷升級對抗癌癥的武器庫。

近期，《美國醫學會雜志·腫瘤學》發表的重磅文章指出：在免疫療法遭遇瓶頸的當下，兩類新型靶向藥物——抗體藥物偶聯物（ADCs）和放射性配體治療（RLT），正在改寫抗癌戰爭的游戲規則。

免疫療法的輝煌與困局

1891年，美國醫生威廉·科利給晚期癌癥患者注射鏈球菌培養液時，意外發現其腫瘤縮小。這個被稱為“科利毒素”的發現，點燃了人類用免疫系統對抗癌癥的希望。經過130年探索，2011年PD-1抑制劑的問世讓免疫治療真正走進現實：晚期黑色素瘤患者5年生存率從不到5%提升到17%，部分患者甚至實現長期生存。

但免疫療法并非萬能鑰匙。最新研究顯示，它對基因突變多的腫瘤（如黑色素瘤）效果較好，有效率約45%；而對胰腺癌這類“冷腫瘤”，有效率不足3%。即便起效的患者中，約70%會在1～2年內復發。這就像鑰匙只能打開部分鎖孔，更多頑固的癌癥仍難以攻克。

CAR-T細胞療法在血液腫瘤中創造過治愈奇跡，但天價治療費（約300萬人民幣/療程）、長達3周的制備周期，以及可能危及生命的不良反應，讓它難以惠及普通患者。這些困境促使科學家尋找更普適的治療方案。

靶向治療的百年夢想終成真

1907年，諾貝爾獎得主保羅·埃利希提出“魔法子彈”的設想：制造能精準消滅病原體卻不傷健康組織的藥物。這個百年夢想，如今在癌癥治療中逐漸成為現實。

·智能化療導彈：抗體藥物偶聯物

傳統化療像無差別轟炸，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新一代ADCs藥物則像裝了導航的導彈：抗體部分鎖定癌細胞表面的特殊標記（如HER2蛋白），化學毒素作為彈頭精準投送。乳腺癌藥物DS-8201就是典型代表，它能將強效毒素準確送達HER2陽性的癌細胞，使晚期患者生存期延長近5個月。更神奇的是，它對HER2低表達的腫瘤也有效，打破了傳統靶向藥的門檻限制。

目前全球已有15款ADC藥物上市，最新型號能攜帶8倍于傳統藥物的毒素量，且只在腫瘤內部釋放。例如，針對三陰性乳腺癌的ADC藥物Dato-DXd，在臨床試驗中讓38%患者的腫瘤顯著縮小。

·核能精準醫療：放射性配體治療

如果說ADCs是化學戰的升級版，RLT則開啟了“核能醫療”新時代。以前列腺癌治療為例：先給患者注射含放射性镥-177的藥物，這些“核彈頭”會精準定位癌細胞表面的PSMA蛋白，用β射線從內部摧毀腫瘤。臨床試驗顯示，這種療法能延長晚期患者生存期4個月，對骨轉移灶效果尤其突出。

更先進的α粒子療法正在試驗中，其能量是傳統放療的100倍，但射程僅相當于頭發絲直徑，真正實現“指哪打哪”。不過這類療法對防護設施要求極高，目前全球只有少數醫院能夠開展。

技術革命的多維突破

這場精準化變革的背后，是跨學科技術的深度融合：

1.分子工程：新一代ADC藥物的連接結構采用磺酰脲化學鍵，在腫瘤酸性環境中裂解精度達99.3%，正常組織毒素泄漏率低于0.1%。

2.放射化學：新型螯合劑使放射性同位素標記效率從70%提升至95%，相當于將“導彈燃料”浪費減少了75%。

3.人工智能：通過分析10萬例患者數據，AI模型能預測ADC藥物的敏感人群，準確率比傳統方法提升40%。

生物標志物體系的革新更添助力：在乳腺癌治療中，HER2動態評分系統整合免疫組化、基因測序和循環腫瘤DNA檢測，將治療有效率從盲目用藥時代的20%提升至78%；此外，前列腺癌的PSMA-PET掃描不僅能發現毫米級轉移灶，還能通過放射性濃聚程度預判治療效果，實現真正的“所見即所治”。

盡管前景光明，新療法仍需穿越三重迷霧：

在ADCs持續攻擊HER2蛋白的壓力下，部分癌細胞會像變色龍般發生適應性改變，例如下調HER2蛋白的表達，以逃避免疫攻擊。實驗室數據顯示，與單靶點ADC藥物相比，采用雙靶點ADC藥物治療，可將耐藥風險降低60%。

同時，ADC藥物的生產過程對精細度要求極高。單支ADC藥物需經歷206道質控工序，任何環節的微小誤差都可能導致整批報廢。盡管最新模塊化生產線將合格率從30%提升至80%，但成本仍是傳統化療藥的50倍。

ADC藥物的年治療費用約為15萬美元，RLT則需要專用的放射防護病房，這進一步增加了治療成本。為了降低患者的經濟負擔，某跨國藥企正在中國試點“按療效付費”模式，探索將治療成本與腫瘤縮小幅度掛鉤的新支付方式。

當癌癥成為慢性病

癌癥治療正經歷革命性轉折。治療理念從“全面清剿”轉向精準調控，在保護健康組織的同時遏制腫瘤進化；醫療模式突破傳統框架，借助液體活檢和AI預測，在癌前階段實施干預，將被動治療轉為全周期健康管理；技術路徑上，“組合拳”策略成為主流：ADC藥物與免疫療法形成立體攻勢，放射性治療聯合靶向藥物實現多維度打擊。

通過早期預警、動態監測和精準干預，曾經的“絕癥”正轉變為可長期共存的慢性病，如同高血壓、糖尿病般進入慢病管理體系。這場靜默的革命，正在重寫人類與癌癥的共存規則。

參考文獻
Das S.The Next Wave After Immunotherapy in Cancer Drug Development-Back to the Future.JAMA oncology（2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