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長城和比亞迪又隔空撕起來了。
這實在不是新鮮事,二者的口水戰已經連更了不知道多少集,罵戰的信息量和含金量也向來比較有限,但此次,魏建軍一句“現在汽車產業里邊的恒大已經存在了,只不過是沒爆而已”,瞬間引爆輿論。
實際上,如果看完整個采訪過程,就會理解魏建軍拋出“汽車產業恒大論”的實質,是對激進擴張模式潛在風險的警示。其擔憂并非空穴來風,當企業過度依賴資本運作而非技術造血,沉迷市值管理而忽視盈利質量,確實可能重蹈高杠桿擴張的覆轍。
但如果只看剪輯片段,很容易認為魏建軍是在攻擊比亞迪。畢竟打折促銷、激進擴張等標簽確實在比亞迪和恒大身上都有出現。
不過,一家銷量遙遙領先的新能源絕對巨頭,竟被置于與恒大同等的審視框架下,尋找其“爆雷”的蛛絲馬跡,這本身就折射出市場和輿論對其的不滿與疑慮。而這份疑慮,在5月23日比亞迪宣布王朝網、海洋網共計22款智駕版車型加入降價陣營時,被推向了高潮。
這或許是一道分水嶺,如果說在此之外,新能源產業需要比亞迪以凌厲的價格戰重塑市場,給行業帶來更多可能性,那么在此之后,產業也在呼喚一個更負責任的行業領袖,在沖刺銷量的同時,擔起滋養產業鏈共同繁榮的重任。
比亞迪怎么又在打價格戰?
需要明確的是,沒有車企想要一輪又一輪的降價,也沒有車企不想追求更高的單車利潤和更優質的品牌形象。如果可以,任何頭部企業都希望自己做一個更負責任,給產業同行帶去更少的痛苦的行業老大,但理想和現實往往有很大偏差。
目前來看,價格戰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比亞迪的銷量仍有較大幅度的領先,但這種優勢正被后來者快速追趕。
2025年4月,比亞迪單月銷量為38.01萬輛,同比增長21.33%,低于市場總體39.3%的增幅。其中方程豹汽車銷售10039輛,同比增長375.8%;騰勢汽車銷售15388輛,同比增長38.4%,高端品牌增長明顯,但占絕對大頭的比亞迪品牌,4月銷量同比僅增長16.5%,增速明顯放緩。
相比之下,吉利汽車2025年4月新能源汽車銷量達125563輛,同比增長高達144.2%。1-4月累計銷量464763輛,累計同比增長137.7%。雖然單月銷量較比亞迪仍少了整整10萬輛,但兩者之間的差距,相較過去兩年已經大幅縮小。
在具體車型層面,比亞迪一些標志性的爆款車型,甚至已被吉利反超,例如在10萬元內的電動小車市場,吉利星愿銷量持續領先海鷗,在關鍵的10萬級純電和插混市場,比亞迪已難言一家獨大。這也是為何此次降價促銷以價格較低的王朝網和海洋網車型為主。
但值得注意的是,在比亞迪宣布降價促銷后,競爭對手反應迅速,吉利銀河在5月25日迅速跟進,維持緊咬態勢。而覬覦這一市場的遠不止吉利,小鵬、零跑、深藍等品牌同樣希望分一杯羹。近一年來,零跑、小鵬的成功已經證明通過嚴格控制成本、提供高配置低價格來撬動銷量規模,是當前最現實有效的生存之道。
可以預見,在比亞迪的基本盤上,競爭將日趨白熱化。據和訊商業不完全統計,截至發稿,已經有吉利、零跑、奇瑞、凱迪拉克、智己、深藍、日產等車企緊跟比亞迪釋放出降價信號,血腥味兒已經彌漫開來。
除了這些外部因素,比亞迪的年度目標壓力也是不得不打這場價格戰的原因之一。海通國際在5月26日發布的研報顯示,比亞迪2025年銷量目標550萬輛,但1月-4月僅完成138萬輛,4月-6月為傳統銷售淡季,國內市場增長放緩,降價成為刺激銷量的重要手段。同時,1月-4月比亞迪庫存增加5.69萬輛,連續三個月補貼旨在加速庫存消化。
除此之外,新能源汽車行業已從增量競爭轉向殘酷的存量博弈。4月國內新能源車上險量達87.1萬輛,滲透率為51.57%,雖略高于3月,但與去年相比,并未實現實質性突破,新能源與燃油車仍處于膠著相持狀態。面對這種僵局,作為占據市場近三到四成的龍頭企業,比亞迪需要進一步擴大新能源份額,而降價無疑是見效最快的手段。
比亞迪今年繼續這種“埋頭猛沖”的做法,其實早有信號。董事長王傳福此前在內部會議上明確表示,現階段,凈利潤不是公司唯一考慮目標,主要目標還是在保持適當利潤的同時,繼續擴大國內市占率。
下一個恒大?
比亞迪的大規模降價策略,確實給汽車行業帶來了一輪又一輪的壓力測試,不可避免地擠壓了部分競爭對手的生存空間,甚至導致部分“友商”戰略動作變形,也在一定程度上引發了外界對自身“車圈恒大”的質疑。
不過對其自身而言,價格戰雖然頻繁而劇烈,但從財務層面來看,比亞迪其實處在一個“降價帶動產量提高,導致成本下降,成本降幅大于價格降幅,毛利潤率不降反升”的正循環里。
大打價格戰的2024年,比亞迪汽車業務的毛利率達到21.02%,同比提升0.63個百分點,顯著高于理想(19.8%)、小米(18.5%)和特斯拉(17.9%)等對手。即使在2025年一季度新一輪價格戰后,其毛利率略有回落至20.07%,毛利潤總額卻繼續保持強勁增長,達到341.9億元,同比增幅高達32%,遠超行業平均水平。
從自身盈利能力的角度看,比亞迪的降價行為是理性且可持續的。而外界所擔憂的“規模大、利潤低”問題,很大程度上源于其極為審慎的會計處理原則。
這一點在研發投入的核算上體現得尤為明顯。2024年,比亞迪研發費用高達531.95億元,同比增長34.42%。關鍵之處在于,其資本化的研發投入占比僅有1.78%,幾乎可以忽略不計(2023年更是低至0.86%)。
在上市公司財報中,研發支出可選擇資本化或費用化處理。資本化支出可以在未來使用期內逐年攤銷,分攤成本,從而提升當期利潤,而費用化支出則需全額計入當期損益,直接降低當期利潤。
對比同行,2024年上汽集團研發資本化比例為19.09%,長城汽車為49.59%,長安汽車為35.96%,江淮汽車為49.11%,廣汽集團更是連續多年超過80%。資本化比例越高,對當期利潤的“美化”效果越顯著。
比亞迪選擇將超過530億的研發投入幾乎全部費用化,足見其利潤數據的扎實可靠和財務處理的穩健保守。
此外,比亞迪在資產折舊政策也與其他車企有很大不同。自2023年起,公司主動將電池等部分產線的折舊年限從五年縮短至三年,顯著提升了年折舊率。2024年,比亞迪繼續執行“激進”的資產減值準備以及固定資產和投資性房地產折舊政策,通過加速折舊將更多成本前置。資產減值準備以及固定資產和投資性房地產折舊分別達到了38.72億元與569.2億元,遠超行業平均水平。雖然在短期內“犧牲”了部分賬面利潤,卻能在利潤高點提前攤平成本,有效熨平未來的利潤波動,為長期財務健康打下基礎。
即使以最苛刻的標準去審視比亞迪的財務健康度、市場表現、行業環境及管理團隊穩定性等多個維度,其展現出的強大抗風險能力依然清晰可辨。與恒大暴雷前深陷高息負債泥潭、遭遇流動性枯竭、并因盲目多元化擴張而戰略失焦的狀況有著本質區別,不可相提并論。
行業需要怎樣的巨頭?
不過,比亞迪過得好,并不代表上下游的其他企業也活得好。伴隨比亞迪的快速擴張,其對供應商的成本控制日趨嚴格的討論越來越多的出現在輿論里。
在財報上看,比亞迪2024年的應付賬款達2416.43億元,應收賬款僅有718.15億元??,兩者近3.4倍的懸殊差額,直觀展現了其對供應商的強勢議價權與成本管控能力。
這種強勢鞏固了比亞迪自身的優勢,卻也讓太多供應商為之無奈,也帶來了不容忽視的風險因素。
這也是比亞迪被質疑的一個方面,作為行業領導者,市場對比亞迪等頭部車企的期許早已超越了其自身的穩健發展,更希望它能帶動整個價值鏈的健康升級與共同繁榮。
但當前的汽車產業供應鏈現狀是,頭部車企們憑借其規模優勢和由此產生的強大議價權,將顯著的財務壓力傳導至供應商。雖然在短期內優化了企業自身的現金流和成本結構,但長期來看,若供應商長期承受過重的資金壓力而利潤空間被持續壓縮,可能導致創新乏力和經營風險上升的問題,最終可能制約整個產業鏈的技術進步速度和產品質量提升。
說到底,市場所反對的并非比亞迪追求成本效率本身,而是希望在其已建立起規模壁壘的當下,承擔起領導者的角色,通過更合理的利潤分配機制、更高效的供應鏈協同或更優化的支付條款,來培育一批有活力、有創新能力、能夠與其共同成長的優質供應商伙伴。
比亞迪能否回應這份更高的期許,是其作為行業老大所面臨的關鍵考驗。
說回比亞迪和長城的口水戰,實際上,不管是比亞迪還是長城,兩家企業都不是游走在淘汰邊緣的危險角色,一個是在中國新能源市占率超30%的行業絕對巨頭,一個是重視利潤,年銷百萬的傳統玩家。
它們截然不同的策略分野,本質上都是企業應對行業劇巨變所選擇的生存之道。在當下這個節點,很難評判兩種路徑孰優孰劣。魏建軍的耿直發聲與堅決反內卷,是基于長城自身定位的合理選擇,比亞迪的全力沖刺,同樣是其結合自身優勢做出的最優解。
從產業演進角度看,一個健康的市場生態恰恰需要這樣的互補:激進者如比亞迪,勇于打破僵局,推動變革;保守者如長城,則有助于遏制泡沫。兩種力量的碰撞,客觀上加劇了市場競爭的深度,最終讓消費者受益,獲得更優質的產品和更透明的環境。
從這個角度看,這樣的碰撞,不妨再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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