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5月29日13時59分，中國國家博物館原副館長、著名美術史論家、畫家、博物館專家陳履生先生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69歲。

他的驟然離世，讓藝術界痛失一位充滿活力與創新精神的學者，也讓其家鄉江蘇揚中那座由他親手打造、被其形容為“天堂樣子”的陳履生博物館，永遠失去了最深情、最勤勉的掌燈人。

尤為遺憾的是，陳履生生前傾注心力、多次向現代快報記者提及并熱情邀約的鎮江市煤油燈博物館尚在建設中，終未能等到他親手點亮的那一刻。

“博物館就是天堂的樣子”

2023年2月，記者曾走進揚中新壩鎮新治村那座獨特的陳履生博物館。彼時，先生精神矍鑠，親自導覽，言語間滿是對這座“理想國”的熱愛與自豪。

那是一個打破常規的博物館：天剛蒙蒙亮，山羊從圍欄里探出頭，兔子在窩里踱步，彩騰鴨躍出水面棲息石上，一只狗慢悠悠地踱步……這并非農莊，而是博物館院落里生機勃勃的日常。

2020年，陳履生將家鄉新治村的原村委會舊址，化身為一座免費開放的博物館群落——漢文化博物館、陳履生美術館、竹器博物館三層空間，容納了他5000余件畢生珍藏。

在這里，“裸展”是最大的特色。一樓的漢文化博物館內，秦磚、陶谷倉、陶灶、封泥、帶鉤、陶鼎……成組成排擺放，沒有警戒線，極少玻璃罩。觀眾可湊近細賞，抬頭是懸掛空中、觸手可及的各式陶罐。他甚至設立了獨一無二的體驗區：觀眾戴上手套，即可親手觸摸2000多年前的陶器，感受其質感與分量，甚至聞一聞他噴灑清水后散發的古老泥土氣息。

“博物館就是天堂的樣子”陳履生曾對記者說，“我們尊重觀眾，觀眾也尊重藏品。營造藏品的尊嚴，自然收獲敬畏。”

從揚中小島到國博殿堂

陳履生1956年生于江蘇揚中長江中的小島。他曾自述，家中“沒有一本藏書，也沒有一張藏畫”，父母經營照相館，家族數代與書畫無緣。是父親深信“字如衣裝”，督促其習字，埋下了最初的藝術種子。

憑借過人天賦與努力，他考入南京藝術學院，兩獲劉海粟獎學金，1985年獲碩士學位。從人民美術出版社編輯起步，他最終走上中國最高博物館殿堂，于2010-2016年擔任國家博物館副館長。

自上世紀80年代起，陳履生癡迷收藏研究油燈，40年間集納4000余盞，從新石器時代陶豆到民國洋油燈，構建起一部微縮的文明燈火史。漢代“西王母十一頭陶燈”“東王公雙龍座燈”等珍品是其系統性研究漢代神話題材油燈的見證。

陳履生不僅收藏，更致力于將私藏化為公共遺產：1998年在家鄉揚中建立中國首座油燈博物館；2017年規模更大的常州油燈博物館開館，成為世界最大油燈主題館。而正在鎮江西津渡景區建設中的煤油燈博物館，本將成為新一塊拼圖，卻成了永遠的遺憾。

未竟之約與永恒燈火

去年5月，記者去揚中采訪新開的魚文化博物館，陳履生不僅帶記者領略了魚文化博物館的新貌，還依然興致勃勃地描繪著西津渡煤油燈博物館的藍圖，并發出誠摯邀約：“等開館了讓你來采訪！”

陳履生朋友圈的動態，也常充滿對藝術、對博物館事業、對生活的熱愛與分享，直至4月19日最后一條關于文集出版的消息，仍帶著對后輩的關懷。

北京大學教授李松痛惜：“他本該有更為卓越的建樹！有些人去世說是該領域的損失多為套話，對他是真話。”上海戲劇學院教授李磊深情追憶：“履生兄有豪情，好喝酒，喜做事……愿他在天堂也能咋咋乎乎。”

陳履生先生走了，但他點燃的燈火與播種的文化——無論是家鄉那座充滿生機的“天堂”博物館群落、深植“魚水”鄉愁的魚文化博物館，還是散落在揚中、常州的油燈微光，抑或是他對藝術、對博物館事業永不熄滅的熱忱，將繼續照亮家鄉的土地，照亮后來者的路。

現代快報/現代+記者 裴詩語/文 錢念秋 施向輝/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