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圓鼓鼓的氣球塞到T恤里，肚子里突然“長”出來一個“小寶寶”，北京市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嘉銘園的小朋友們用這樣的方式“當媽媽”，家長們則回憶起當初孕育新生命的不易與快樂。這是北京市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策劃的母親節系列親子活動之一。這所已有30年建園歷史的幼兒園，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搭建起幼兒成長的通道。

今年6月1日，備受關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學前教育法》（以下簡稱“學前教育法”）將正式實施，學前教育進入“有專門法可依”的新階段。作為我國學前教育體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學前教育法的實施將對民辦幼兒園產生哪些影響？民辦幼兒園未來將如何調整自己的辦學理念和思路？如何保障每一名幼兒健康快樂成長？近日，新京報記者采訪了北京市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總園長朱敏，試圖找出答案。

幼兒園管理：

加大依法辦園推進力度，讓更多兒童受益

“無論是對民辦幼兒園還是對公立幼兒園來說，學前教育法的影響、意義都是很大的。”在朱敏看來，在推進幼兒園依法辦園上，以前更多的依照的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以及《幼兒園工作規程》，這次終于有了學前領域的專門法，“內容上更加與時俱進，各項規定也更加完善和細致。”

朱敏表示，學前教育法對幼兒園的分類管理和登記有了明確規定，“以前可能還有一些無證園，學前教育法正式實施后，這些幼兒園要么按照法律規定設立，要么就直接依法取締。同時，幼兒園的設立也有規定，須選擇作為營利性的幼兒園還是非營利性的幼兒園。”

記者注意到，學前教育法第二十四條明確規定，“各級人民政府依法積極扶持和規范社會力量舉辦普惠性民辦幼兒園。普惠性民辦幼兒園接受政府扶持，收費實行政府指導價管理。非營利性民辦幼兒園可以向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申請認定為普惠性民辦幼兒園，認定標準由省級人民政府或者其授權的設區的市級人民政府制定。”

朱敏說到，根據學前教育法的相關規定，國家和政府會加快推進民辦幼兒園營利性和非營利性的性質確認工作，“新建小區的配套幼兒園必須是普惠性的幼兒園，沒有完成轉設的，要在規定期間內完成轉設。對于家長和兒童來說，肯定是受益的，至少會減少保教費用支出。”

這對于民辦幼兒園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學前教育法第六十一條規定，學前教育財政補助經費按照中央與地方財政事權和支出責任劃分原則，分別列入中央和地方各級預算。中央財政通過轉移支付對地方統籌給予支持。省級人民政府應當建立本行政區域內各級人民政府財政補助經費分擔機制。

“政府要依法給予普惠性幼兒園補貼和稅收的優惠，包括幼兒園日常運轉中水電氣的費用、用地的支持等等。這些都會促進非營利性的普惠性民辦園的發展。”朱敏如是說道。

與此同時，學前教育法對幼兒園的“硬件”和“軟件”都有了明確的要求和規定。

記者了解到，學前教育法第二十九條明確規定，設立幼兒園要符合規定的選址要求，設置在安全區域內；有符合規定的幼兒園園長、教師、保育員、衛生保健人員、安全保衛人員和其他工作人員；有符合規定的園舍、衛生室或者保健室、安全設施設備及戶外場地，等等。

“要辦優質幼兒園、辦人民滿意的學前教育，一定離不開硬件的支持和配套。這些現在都有了嚴格的規定，那么下一步就會依法依規進行檢查，如果不合格就要進行限期整改，整改再不合格，那就會依法取締。”朱敏表示，此前，由于沒有專門的規定，幼兒園的退出和取締一直處于沒有實際操作指南的階段，“現在如果不合格，教育主管部門可以依法實施行政處罰、甚至依法取締，兒童和家長的權益得到了更好的保護。”

在幼兒園“軟件”方面，“一個是課程，要符合國家的教育方針，禁止提前教授小學課程，要尊重幼兒的身心發展特點。另一個是師資隊伍，日常的繼續教育培訓以及勞動權益保障等方面，都更加細致。”朱敏說道。

幼小銜接：

以游戲為主的教學方式體現了對兒童的尊重

“小學學習壓力大，幼兒園為什么不能教點兒拼音和數學？”在過去幾十年的從教生涯里，朱敏曾聽到過許多家長類似的言論，“家長的焦慮我們都理解，幼兒園尤其是民辦幼兒園，有時候很難跟家長解釋為什么不這樣做。現在有了法律明文規定。”

學前教育法第五十九條明確規定，“幼兒園不得采用小學化的教育方式，不得教授小學階段的課程，防止保育和教育活動小學化。小學堅持按照課程標準零起點教學。”同時，“校外培訓機構等其他任何機構不得對學前兒童開展半日制或者全日制培訓，不得教授學前兒童小學階段的課程。”

“教學搶跑”可能會超越學齡前兒童的認知水平和接受能力，孩子可能會對學習產生厭惡情緒；“幼兒園的老師教小學課程，可能還會產生錯誤的教學，讓孩子錯誤地掌握知識，孩子上小學可能是似懂非懂的狀態，學習興趣和專注力都會下降。”朱敏告訴記者，學前教育法表決通過后，很多民辦幼兒園已經通過家長會等各種方式向家長宣傳“法律禁止超前教學”，同時幼兒園也要再次審視自己的課程體系。

在朱敏看來，科學的幼小銜接需要幼兒園和小學的雙重參與，于幼兒園而言，主要是培養孩子在上學期間所具備的智力因素，比如規則意識的建立、專注力、理解力、適應能力、與同伴之間的合作能力等等。

學前教育法第五十六條規定，幼兒園應當以學前兒童的生活為基礎，以游戲為基本活動，發展素質教育，最大限度支持學前兒童通過親近自然、實際操作、親身體驗等方式探索學習，促進學前兒童養成良好的品德、行為習慣、安全和勞動意識，健全人格、強健體魄，在健康、語言、社會、科學、藝術等各方面協調發展。

“幼兒園教學自有其特點，以游戲為基本活動的方式教學由來已久。有了法律規定就更要依法依規地開展各項教育活動。”朱敏以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開設的“促進兒童主體性發展的課程”為例，這類課程的核心培養目標就是促進孩子自主自信、關心合作和探究創新的主體品質，“培養目標需要通過課程來實現，自主游戲就是一個非常好的學習方式。”

朱敏解釋，游戲符合兒童學習的特點，“學齡前兒童的學習就是不斷的經驗建構，不是教授式、被動式、機械式的，而是兒童通過與環境和材料發生互動，在做中學、在玩中學不斷積累經驗。所以兒童的學習方式和特點就決定了幼兒園教學一定是以游戲為主的。”

同時，以游戲為主的教學方式也體現了對兒童的尊重。“兒童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和人格，有自己喜歡的方式。對于幼兒園來說，就是要創設一個豐富的教育環境，給兒童提供豐富的材料，讓他自主選擇自己喜歡的材料、在自己喜歡的區域玩耍、探索。”

但讓孩子進行自主游戲，并不等于幼兒園教師可以完全放任不管，“老師是一個觀察者、支持者和引導者，是孩子的同伴，需要在出現問題時敏銳捕捉幼兒需求，并及時提供支持和幫助。”朱敏表示，這也是幼兒園的教育活動跟家庭游戲有本質不同的地方。

一次性紙杯是很多幼兒園在日常教學中經常使用的材料。“前幾天我進班的時候，有一個小男孩在用紙杯搭建一座很高的樓，還有樓與樓之間的連廊，搭得挺好。但是我發現，紙杯都是倒扣著搭建的。”朱敏走上前去，引導小男孩思考為何要將紙杯倒扣搭建、如果是正著搭建該如何做，“他翻過來搭建的時候很小心，后來還嘗試了一個紙杯正著、一個紙杯倒扣連接起來的方法。”

在朱敏來看，這是一個典型的教育工作者引導幼兒進行自主探索的案例，“不僅僅是在孩子做得好的時候提出表揚，還要鼓勵孩子去探索，人為地創造問題情境讓孩子去探索，讓他的思維更加活躍、解決問題的能力不斷提高，這樣在潛移默化中，孩子的各項能力也在提高。”朱敏強調，幼兒園教學更多的是教方法、提素質，這才是教育改革的方向，也是素質教育的核心所在。

家園共育：

家長不是旁觀者而是參與者

“把孩子送到幼兒園，并不等于把教育的責任都扔給幼兒園。家長同樣有教育的義務。”朱敏提到，部分家長過于“內卷”，部分家長則過于“佛系”，“孩子雖然是你的，但是很多時候家長并不了解孩子的情況，所以也需要幼兒園跟家長之間多多溝通交流。”

學前教育法第十六條規定，“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應當依法履行撫養與教育兒童的義務，為適齡兒童接受學前教育提供必要條件。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應當尊重學前兒童身心發展規律和年齡特點，創造良好家庭環境，促進學前兒童健康成長。”

“法律賦予了你們家長的權利，同時也賦予了你們責任。你們不是一個旁觀者、監督者，而是一個參與者。”朱敏曾在家長會上這樣說道。

她建議家長主動了解幼兒園的教育教學情況，了解孩子在園的一日生活，“這樣才能跟幼兒園一起合作，共同培養孩子，而不是當一個‘甩手掌柜’。”

對于幼兒園而言，如何加強家園共育、為幼兒成長匯聚更多力量？

朱敏表示，每年新生入園前，幼兒園都會與家長進行一對一溝通；正式入園后，也會有新生家長會；每個學期伊始，也會在家長會上向家長介紹本學期的幼兒教育活動安排，“幫助家長了解孩子，了解幼兒園的安排，家長可以根據時間節點，配合好幼兒園的教育活動。”同時，幼兒園也會在各種教育活動中逐漸將學齡前兒童的學習特點和學習能力，滲透給家長，讓家長做到心中有數。

此外，幼兒園還會定期開放，將幼兒半日在園活動開放給家長，“分批邀請家長來觀摩，來看幼兒的學習是如何發生的、老師是如何教的。像母親節之類的主題活動是邀請家長參與的，家長和老師一起教研，更深度地參與幼兒教育。”

朱敏表示，家長在觀摩幼兒園教學活動的同時，也會發現家庭教育和幼兒園教育的不同，“比如籃球游戲，孩子能夠在游戲中做得好，是通過一個個游戲活動從不怕球到有球感、喜歡玩、玩得好，各項能力也在慢慢提高。老師使用的方法，家長在家也可以使用，慢慢學會與幼兒相處，學會教育孩子。”

調整辦學思路：

盤活資源，幼兒園可以有更多“小小孩”

隨著人口出生率的變化，中國學前教育發展也從短缺、普及逐漸走到了過剩階段。幼兒園關停不時見諸報端，但公眾對優質學前教育資源的需求一直存在。

面向未來，幼兒園尤其是民辦幼兒園該何去何從？在朱敏看來，從政府層面而言，要做好幼兒園的建設規劃，“在人口減少的區域，就不能按照過去的千人指標來規劃幼兒園。一方面現在出現了民辦幼兒園關閉的情況，另一方面新建小區配套幼兒園還在增加，孩子少、學位多，對幼兒園的運營是一大考驗。”

朱敏建議，科學規劃并進行資源整合之后，空余的幼兒園可以改造成養老院、社區活動中心，讓資源能夠更好地利用起來。

學前教育法第八十四條提出，“鼓勵有條件的幼兒園開設托班，提供托育服務。”這也為幼兒園的未來發展指出了一條可行的路。

作為旗下擁有幾十所幼兒園的教育集團，北京市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很早已啟動了各園所的幼兒數量動態監測，“方便在不同的園所之間調配教師資源，進行合理分流。后續開托班，也需要提前規劃好老師，托班對老師的要求更高，需要提早規劃、提早培訓。而且普通幼兒園班級是兩教一保、托班則是兩教兩保，對老師的需求也更大。”

托班的培養重點在于發展其語言能力、大動作協調等，“教育內容完全不一樣。作為幼兒園來說，首先要建立一個完善的科學的課程體系，其次是對相關的老師進行培訓。這樣我們才能開設托班進行招生。”朱敏表示，目前二十一世紀實驗幼兒園旗下不少幼兒園已經開設了托班。

與此同時，特殊兒童也被更多人看見。

學前教育法第十七條規定，“普惠性幼兒園應當接收能夠適應幼兒園生活的殘疾兒童入園，并為其提供幫助和便利。父母或者其他監護人與幼兒園就殘疾兒童入園發生爭議的，縣級人民政府教育行政部門應當會同衛生健康行政部門等單位組織對殘疾兒童的身體狀況、接受教育和適應幼兒園生活能力等進行全面評估，并妥善解決。”

“任何一個幼兒園都不可以拒絕接收可以參加集體游戲活動的孩子，不能說因為他可能會有一些多動或攻擊的行為，就找理由不接收。”在朱敏看來，這是學前教育法對于學齡前兒童的全面接納，也是對兒童人格的尊重、教育公平的體現。

與此同時，朱敏提出，僅僅接收是不夠的，“還要有完整的課程支持體系幫助他發展，如果沒有專業支持，也不利于孩子的發展。”朱敏表示，其所在的幼兒園通過充實特殊教育專業師資、構建完整課程體系等多種方式，來保證特殊兒童在園成長，“有意識也要有能力，才能真正做到尊重每一個孩子、公平對待每一個孩子。”

“兒童雖然在身高上與我們有差異，但在人格上跟我們是平等的。所以，我們要尊重兒童，重要體現之一就是要學會適當放手，相信兒童能夠管理自己、照顧自己。”朱敏強調，每個孩子都是不一樣的，要理解并尊重孩子的個體差異，平等對待每一個兒童的“秘訣”藏在蹲下來講話、抱起來交流、牽著手教育之中。

新京報記者 楊菲菲

編輯 繆晨霞 校對 柳寶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