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漱耳

1968年9月的一個下午，當時只有13歲的陜西咸陽小學生孔忠良放學回家，在渠邊發現一枚發光的白色小石頭，就小心翼翼地裝進書包拿回家，他父親孔祥發看后說是一枚印章，可能是文物，要好好保護，把它上交國家。第二天，孔忠良和父親把這枚小石頭送到陜西省博物館。經專家鑒定，這是塊上好的新疆和田羊脂玉，更讓專家驚訝的是玉石上雕刻著“皇后之璽”四個篆體字，藝術價值極高。多年之后孔忠良回憶說，他和父親聽說是珍貴文物后，毫不猶豫地上交了。當時他們沒要任何報酬，博物館的一位領導給了他和父親20元作為回家的路費。

這枚印章邊長2.8厘米，重33克，璽鈕為高浮雕的匍匐螭虎形。如今，靜靜地躺在陜西歷史博物館，為該館鎮館之寶之一，被列入《第三批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目錄》。那么，這枚印章到底有什么來歷，背后又有哪些故事？

單縣女子 婚姻奇緣

專家們查閱許多古代文獻，發現《漢官舊儀》上記載有：“皇后玉璽，文與帝同。皇后之璽，金螭虎紐。”而“皇后之璽”的發現地在呂后與劉邦合葬的封土之西約一公里的陵園之內，其形制、式樣、印文內容及字數均與文獻所載相符，經研究、鑒定，當為呂后之印璽無疑。

呂后名呂雉，山東單父（今單縣)人。小名娥姁，長大后娥姁就成了她的字。其父呂文，住單父呂姑村，頗有錢財，因而呂雉自小有富裕生活，養得姣美如玉。呂文二女二子，呂雉系長女，次女呂媭，長子呂澤，次子呂釋之。

公元前221年，呂文為躲避仇家，攜家驅馬離開單父遷沛縣，投奔好友沛縣令。縣令為呂文舉辦了接風宴，當地頭面人物都來拜賀。蕭何是縣衙主吏，替縣令收財禮安排座次。說：“禮錢不到一千的,坐堂下。”

劉邦時為小小亭長,手里沒錢，卻想蒙混一下，在自己名片上寫上“賀錢一萬”。其實一個子兒也沒交。名片遞進去，呂文很吃驚，忙到門口迎接。呂文懂相面術，見劉邦相貌堂堂，引至堂上。劉邦也不謙讓，大模大樣坐下，頻頻飲酒，旁若無人。見他豁達氣派，便有了想法。酒闌席散，客俱告辭，呂文目示劉邦留下，認真地問：“你頗有福相，不知娶親沒有？”劉邦活到36歲，還未曾有人關心婚事，連忙答道：“家境貧寒，尚未娶親。”呂文說：“那太巧了，我有一女，還待字閨中，如不嫌棄，許配與你為妻，意下如何？”劉邦是個不喜勞動的混混，正窮困潦倒，自然滿口答應。呂夫人十分不爽，認為呂雉生得儀容秀麗，怎能輕易就許給一個不務正業、年齡相差十多歲的中年大叔。呂文說：“放心，我的眼光不會錯的。”

呂雉嫁到劉家，生活貧窮。劉邦四處奔波謀生，她就在農田勞作。沒有幾年，生下一男一女，男兒即漢朝第二個皇帝孝惠帝劉盈，女兒即魯元公主。

兩度囚禁 經受磨煉

公元前209年，陳勝、吳廣不堪秦朝殘酷統治在大澤鄉起義，東南各郡縣紛紛響應。劉邦也在芒碭山聚集人馬。其中沛縣主吏蕭何、獄吏曹參以及武士樊噲都追隨劉邦。

劉邦率眾攻下幾個州縣后，忽生念妻之情，捎信呂雉前來。然而，這時的呂雉正因為劉邦造反吃官司。沛縣縣令派人搜查了劉邦的家，呂雉連坐夫罪，被關進縣牢。

聞聽妻子被誅連，劉邦并沒有營救。原來，他是個生性放蕩之人，與呂雉結婚前，已勾搭上一曹姓女子。不過在劉邦心目中，呂雉門庭高貴，又生得如花似玉，后來自然以她為正夫人，曹女為小妾，所生一男劉肥，按說是長子，卻因庶出不得立。

由于劉邦不著急，蹲獄的呂雉只能耐著性子，忍垢蒙羞。她是后來經任熬、蕭何多方營救，方獲釋出獄回家。

呂雉經此一事，變成熟了，并有一種無可言狀的仇恨埋在了心底。

呂雉一出獄，便攜帶子女尋往豐邑，與劉邦團聚。數日后，當她來到芒碭山找到劉邦，劉邦感到驚奇。當著眾人的面，故意問：“你個婦道人家，是如何知道我們的行蹤？”呂雉會意，感到這是為丈夫樹威信的好時機，馬上故作神秘地說：“小妾會識天氣，我一見有天子氣的地方就往那里走，果然找到了。”她隨機應變編造的天命故事，一傳十，十傳百，為劉邦擴大了影響，投靠者越來越多。

此后，呂雉一直跟隨劉邦轉戰軍中。公元前208年，陳勝、吳廣失敗，項羽和劉邦成為反秦主力。兩人商定，誰先打進關中拿下秦都咸陽，誰就稱大王。

結果項羽一路，遇上秦軍主力，等打到函谷關，劉邦已攻破咸陽。項羽兵強，有40萬，劉邦不過10萬，于是不遵約，要滅劉邦。劉邦不敢硬來，表示愿稱項羽為大王。項羽消了氣，分封了18個小王，其中劉邦為漢王，管轄巴、蜀、漢中一帶。項羽則班師東歸，建都于彭城（今江蘇徐州）。

不服項羽領導的劉邦，于公元前205年春，乘項羽北上攻打齊王之機，聯合反項各王拼湊了56萬人馬，浩浩蕩蕩東進，攻占彭城。項羽氣得暴跳如雷，領兵回救。雙方大戰，結果劉邦被殺得七零八落，死傷無數。混戰中，魯元長公主帶弟弟劉盈混在難民之中逃跑，幸遇劉邦得救；而劉太公、呂雉與下人審食其被項羽俘虜，當作人質扣在軍中。

從公元前205年5月到公元前202年7月，呂雉在項羽軍中當了三年囚徒。項羽時常把呂雉和太公裝在囚車里，押赴前線。還在陣地前挖下大坑，埋上大鍋，威脅劉邦退兵，不然就烹了呂雉與太公。直到楚漢簽訂以鴻溝中分天下的停戰協定，呂雉3人才被放回。

再經囚徒生活磨煉的呂雉，更頑強了，還學會了能屈能伸，韜光養晦。

問計謀臣 固嫡保位

劉邦稱帝時已55歲，當了皇帝的頭等大事，就是冊封6歲的兒子劉盈為皇太子，呂雉便以正宗皇后登上高位。

然而，在統率大軍東征西戰中，風流成性的劉邦一點都不耽擱，見縫插針，泡了一大堆妞。這便又有了與薄姬所生劉恒，與戚懿所生劉如意，與趙姬所生劉長，以及與其他女子所生劉友、劉恢、劉建。加上劉盈、劉肥，僅兒子就有8個。

色衰的呂后漸漸被劉邦拋到一邊，他專寵貌賽西施的戚懿。戚懿能彈會唱，識文斷字，出口成章，被封為貴妃。戚貴妃很清楚，自己地位遜于呂后，在于皇太子的原因。于是施展功夫，要替兒子劉如意奪嫡。

劉邦也不滿劉盈生性軟弱，天資平庸，擔心他成不了大事。而喜與戚姬生的劉如意，聰明伶俐，說話辦事頗像自己。加上戚懿日夜吹“枕邊風”，還不斷顰眉淚眼地央告，也有了廢盈立如意之意。

公元前197年初秋的一天，劉邦端坐未央宮前殿御座上，文武大臣兩邊排開，神色緊張地聽到了劉邦宣布更易太子的決定。虧得那天開國老臣周昌犯顏直諫，沒有立成。

保住了太子，也就保住了皇后的地位，這太重要了。呂后事后不顧皇后尊嚴，直奔到周昌面前跪下了。

呂后深知，這次只是劉邦暫時的退讓。此后不僅時時警惕，還展開了一系列活動。但凡朝中大臣，她都竭力拉攏。可以說，呂后盡管失寵,但她的籠絡黨羽，甚至不顧尊嚴下跪等手段，戚懿怎么能做得出來？

為尋找最佳謀策人，呂后想到了足智多謀的張良，多次不恥下問。張良深知其中利害，不想介入。呂后并不氣鋝，又派長兄呂澤傍上去軟磨硬泡，張良無可奈何地說：“易太子的事，單靠嘴巴是不頂用的，我也不好出面。這樣吧，我另推薦他人。”舉薦了在終南山上隱居的“商山四皓”。這四人都是劉邦一直請不到的高士。“你們若能求得他們成為太子座上賓，讓皇上知道有他們輔佐，想必情況會不一樣。”

呂澤得計告訴呂后。呂后大喜，她讓兒子親筆修書，攜帶大量金銀財寶，經“卑辭安車”等工作，將四老請下山。

公元前195年2月，本來就帶病平叛的劉邦中了一支冷箭。回到長安，病勢愈重，戚夫人日夜啼哭。劉邦預感不久人世，他可憐戚懿，擔心戚氏不是呂氏的對手，發狠重施更換太子的計劃。

劉邦拖著病體再次召集臣議，因為呂后授意一臣帶頭反對，暫處未決之中。呂后見時機到，安排兒子舉辦了一次家宴。劉邦光臨后，發現“商山四皓”也出席了，并服侍劉盈。他心里一驚，問道：“朕多次請你們，你們卻躲了起來。小兒何德何能，能勞駕四位相輔？”四老按與呂后事先商定的回答：“陛下輕慢驕傲，我們才不想做官；皇太子忠厚仁孝，所以愿為之效命。”

至此，劉邦嘆了一口氣，順勢叮囑一句“以后好好輔佐照顧太子”便離席了。回到后宮對戚夫人說，“我本想立如意的，但太子有了輔助，羽翼已成，很難再變動了。呂后要成為你的主人了。”戚夫人痛哭不止。

固嫡保位是呂后一生最驚險的一幕，最后在她的密謀策劃下化險為夷。

慘造人彘 臨朝稱制

公元前195年6月，劉邦病死，太子劉盈即位，時年16歲。劉盈性格寬厚，當年就因觀“人彘”得了一場大病。

彘，古語指豬。“人彘”即把人變成豬，這是呂后發明的用在戚懿身上的一種酷刑。

劉邦未故前，擔心戚氏母子安全，采納宮中掌印官趙蕘建議，封劉如意趙王，離開京城就國邯鄲，并選派剛直的周昌同往保護。然而，劉邦還是低估了呂后對戚氏的痛恨程度。劉邦一下葬，她便急不可耐地拿曾給她心靈折磨的戚懿開刀了。吩咐卸下戚懿的宮裝，改服赭衣，驅入永巷內圈禁，勒令春米，日有定限。戚夫人勉力掙扎，羞辱悲痛之余，唱起了“子為王，母為虜！終日春，薄暮常與死相伍！相離三千里，使誰告訴汝！”

呂后聞知大怒：“你還想倚靠兒子！”遂決定斬草除根。她曾4次遣使召趙王回長安，周昌情知有詐，以如意病中3次拒絕。按呂后的陰鷙特質，本該將周昌拿問，只因周昌聲望太高，且對呂后有過恩德，便采用了溫和的調虎離山之計，先召周昌回到長安，再派人召劉如意。沒了周昌做主，這個11歲的孩子來了。

劉盈顧念同父情，把趙王接到宮里同吃同住，與自己寸步不離。謀害不得手，呂后急得跳腳，更加留神每個機會。一天，劉盈早獵,見如意還在酣睡,不忍叫醒，考慮稍離半日料也無妨。熟料待他獵歸，趙王已經七竅流血，死在床上。

除掉了如意，太后下令砍去戚夫人四肢，挖掉眼睛，熏聾耳朵，灌啞藥成為啞巴，再把她扔到豬圈里，并起名叫“人彘”。她氣恨親生兒子不和自己一條心，特意安排劉盈前來參觀。看見戚夫人被母親害成這個樣子，仁善的劉盈放聲大哭。回去后就生了大病，臥床一年多。其間派人傳話呂后：“這些都不是人干的事，我作為你的兒子，不想再繼續治理天下了。”自此大權完全落入呂后之手。

“皇后之璽” 代行政令

公元前188年，劉盈病死。他還沒有兒子，呂后便叫孝惠皇后偽裝懷孕，到后宮找了一個宮女的嬰兒，說是皇后生的，為保密殺了嬰兒生母，立為皇帝，稱少帝。呂后開始臨朝稱制，時張良、蕭何、樊噲等已故，大臣也新換了不少，沒人阻止她成為有實無名的女皇。

呂后大權獨攬后，膽大得很。使用“皇后之璽”代行了許多在譜和離譜的政令。諸如她頒布各種減輕賦稅、與民休息政策，適用了社會需要；同時重用娘家人，大封諸呂為王，加劇了皇族劉氏和外戚呂氏兩大集團的矛盾等，以致死后她所經營的呂氏集團，頃刻灰飛煙滅。

不過，1968年陜西少年撿來的“皇后之璽”，的確美不勝收。它純凈無瑕，晶瑩潤澤。四邊刻著互相顛倒勾連卷云紋。高浮雕的螭虎鈕呈匐伏，體態矯健，張口露齒，雙目圓睜，雙耳后聳，尾部巧妙藏于云紋之中。璽面陰刻的“皇后之璽”篆書，嚴謹大方，粗細均勻，深度一致。每個細節都體現了古代雕刻藝術的高超水準。

欄目策劃/編輯 馬純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