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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的端午節前，是董阿毛最忙碌的時候。

早上8點，董阿毛準時出現在他位于西湖區晴川街上的龍舟作坊門口，拉起卷簾門，屋內揚起了細碎的木屑，伴隨著一股香樟木和油漆的混合味道。選木、裁板、拋光、打磨……經歷一道道繁瑣的工序后，一只栩栩如生的龍頭誕生。

78歲的董阿毛是西湖區蔣村龍舟協會的特聘工匠，也是杭州目前為數不多還在堅持手作龍舟的人，因為手藝好、經驗足，他做的龍舟在鄰里街坊中名氣很大。

在董阿毛的龍舟作坊里，一只赤膊龍舟剛剛進入上色環節，全部制作完成后，它將參加今年的杭州西溪國際龍舟文化節。

2023年，停辦三年的龍舟勝會重新回歸，再現百舟齊渡、萬槳劈浪的盛況。當時參與劃龍舟的年輕人并不知道，自己參加比賽用的龍舟，很多就是出自董阿毛之手。

實際上，董阿毛自己也記不清做過多少龍舟了，從他18歲開始學徒，跟著師傅做龍舟，到今年已經整整60年。

西溪水鄉港汊密布

家家戶戶男丁都會劃龍舟

劃龍舟是男人們的大事。端午這天，不論有多忙，在外有多遠，村里的男人一定都會趕回家，組團出道，他們握槳爭渡，劈波斬浪，為各村的榮譽而戰。

在村民們眼里，這是一年中最盛大的節日，隆重程度甚至大過年。董阿毛年年都不會錯過端午的龍舟勝會，除了看自己的兒子們參與賽龍舟，他要幫忙拆裝半天裝、滿天裝龍舟。

作為土生土長的蔣村人，董阿毛對龍舟有著特殊的情感，“我們每個村子都有好幾艘龍舟，家家戶戶的男丁出了娘胎就要學劃船，對于龍舟的喜愛是刻在骨子里的。”

西溪是一個水鄉，港汊密布的水域串聯起過去的四鎮（古蕩、留下、三墩、倉前）八鄉（良渚、勾莊、祥符、西行、蔣村、五常、何母、閑林），也孕育了龍舟的源遠流長。

龍舟的起源最初和水患有關。從前，每年入夏，地勢相對較低的西溪一帶容易遭遇洪水侵襲。人們便會在入夏之際，自發在村里供龍王、吃龍舟酒，風調雨順這件大事，全憑龍王掌管。

有記載的西溪龍舟競渡，始于唐代，盛于南宋，到乾隆皇帝下江南時被御封為“龍舟勝會”，從此聲名遠播。

聞一多的《端午考》里認為，農歷五月初五是古代吳越地區“龍”的部落舉辦圖騰祭祀的日子。也有當地老人說，西溪蔣村、五常的龍舟勝會是為了敬請一條深潭小龍。所以，端午賽龍舟，跟紀念偉大詩人屈原并沒有太大關系。

在董阿毛的記憶里，老底子賽龍舟的時間是有嚴格規定的——每年的農歷四月廿四至五月十三，有“舌老（眼饞）龍船廿四看”的傳統，在此之前是不允許劃的。不過，發展到現在，講究已經沒有那么多了，有不少自發組織起來的民間龍舟隊，平常也在練習，甚至還有的專業龍舟隊，在冬天寒風凜凜的時候，都沒停止過訓練。

現在，蔣村的龍舟勝會已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每年，西溪龍舟勝會都會設在深潭口，各村龍舟聚集的地方，當年乾隆皇帝看賽龍舟的地方，就是這里。古云：“深潭口，非舟不渡，聞有龍，深潭不可測。”

這是一個江河的岔道口，三條岔河分別通向各村；分岔處有一個深水潭，使得呼嘯而來的龍舟有足夠的回旋余地。這個“回旋”動作，有點像熱身，俗稱“搡漾”，龍舟原地做360度旋轉。

滿天裝龍舟顏值最高

號稱龍舟界的“勞斯萊斯”

在西溪賽龍舟，從來不是比快，而是要看劃槳是否整齊且穩當、踩艄姿態夠不夠優美又有力、龍嘴里是否能壓出漂亮的水花……簡單來說，水花高、舟行穩、劃槳齊、鑼鼓好、轉彎調頭妙，比的就是這五個技藝，圖的就是個熱鬧。這時候，龍舟的顏值高低也占據了很重要的部分。

蔣村龍舟有三種制式：赤膊龍舟、半天裝龍舟和滿天裝龍舟。

不論哪一種，都是用搖櫓船配裝龍頭并加以裝飾而成的。龍舟的船體一般采用香樟木或者老杉木制作，能形成曲度而不斷裂，承載量大。從鋸板、用墨斗斫料、上船板、上筑檔，到用桐油石灰嵌縫。董阿毛說，過去村里水域相連，村民出行就得靠船，生活用到的農船跟現在的赤膊龍舟船體制作工序大致相同。

滿天裝龍舟是顏值最高的一類，裝飾也最為華麗，還要在船身上插滿彩旗，龍頭也比其他兩種更大更精致，需要精雕細琢一番。現在一條滿天裝的造價，動輒就要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號稱龍舟界的“勞斯萊斯”。

過去滿天裝都是官船，在龍舟賽上，要等到老百姓的船劃走以后，官船才出來壓軸亮個相。

民國年間，由村民蔣其高牽頭的18戶人家，請來了船匠、石匠、木匠、漆匠、繡花匠、雕花匠、器譜匠、塑佛匠八種工匠。用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花了近萬銀元，打造了蔣村的第一艘彩龍舟，也就是“滿天裝”。

這艘龍舟，前面雕有龍頭，龍頭下有一塊石刻的牌匾，上書“蔣村龍舟勝會”，龍頭上還停有一只金雞。龍舟中間插有39面旗幟，13頂涼傘，前后兩塊牌樓，兩邊插著18件武器。

相比奢華的滿天裝，半天裝龍舟就要低調一些，大一點的農船安上龍頭、插上牙旗。赤膊裝更加“輕裝上陣”，顏值上屬于素面朝天，只是用小農船裝上龍頭和龍尾，赤膊龍舟也是龍舟勝會上數量最多的類型。

很多人都好奇，這么大的龍舟，平常要怎么存放？在廣東部分地區，一直有“起龍”的傳統，就是在端午前一個月左右，將埋在河底的龍舟挖起、洗凈，喚醒沉睡的“老龍”。

蔣村的龍舟并不會埋入河底，比如用榫卯結構組裝起來的滿天裝龍舟，會拆開來“散裝”保存。大件統一放在各村的禮堂、活動用房等，零部件則由村民們輪流保管。而赤膊龍舟保存起來就比較簡單，端午劃完整條船搬上岸，存放在各村專門放龍舟的地方。

龍舟的靈魂是龍頭

每一刀下去都要恰到好處

龍舟的靈魂是龍頭。

董阿毛的龍舟作坊門口擺著一張四方桌，這是工作臺，上面堆滿了刻刀、銼子、錘子等工具，身后的木架子上擺滿了色彩絢麗形態不一的龍頭，這些龍頭將來要陳列到正在建設中的杭州蔣村龍舟文化館里。

“一艘龍舟拉出來，龍頭一定要威風。”董阿毛說著，用手展示他做的一只龍頭，“你看，龍的舌頭要會動，眼珠子也都會動，頭上的鏡子、龍角都是可以拆卸下來的。”龍頭包括龍頸，都是用香樟木雕刻而成，一般以直徑50厘米、寬25厘米、高22厘米大小的木料為最佳。

削好龍頭和龍頸的毛坯，先雕出圓圓的龍鼻，再刻出龍頜、龍眼、龍嘴、龍齒，最后雕龍耳、龍角。龍舌是需要單獨雕刻的，成型后再用鐵釘固定到龍嘴后面的深喉里，滿天裝的舌尖上還頂著一顆龍珠。

雕刻好的龍頭先上一遍底漆，涂上傳統的紅、綠、白、藍、黑色油彩，繪上龍鱗和花紋。裝配時，龍頭下頜會墜掛一個秤砣。劃行時船體顛簸，龍頭也相應張合，張口時水就會從龍嘴中噴出。

無論是造型還是配色，沒有圖紙參考，全憑工匠自己一點點琢磨。握了60年的刻刀，董阿毛對龍頭五官的比例已經了然于心，每一刀下去都很精準，每一處細節都恰到好處，刻畫出龍頭不怒自威的樣子。

去年的蔣村龍舟勝會上，一直在“幕后”的董阿毛也站到了領獎臺上，拿到了“傳承之槳”的榮譽稱號，收獲了臺下鄰里鄉親的熱烈掌聲。

董阿毛的龍舟作坊里，還放著兩艘迷你版滿天裝龍舟，以及大小不一的劃槳、龍尾等倚靠在墻邊，供一些學校師生觀摩教學用。董阿毛說，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把蔣村龍舟文化發揚光大。平常不做龍舟的時候，他常會應邀到附近的小學、中學等開展一系列動態體驗課程，傳播龍舟文化。

2025杭州西溪龍舟文化節觀賽指南

今年的“龍舟勝會”共有2個賽場，深潭口水域的蔣村“龍舟勝會”和浜口橋水域的五常“龍舟勝會”，來自蔣村、五常等周邊街道的超300條龍舟將集體亮相深潭口水域和浜口橋水域開展龍舟勝會，時間是5月31日11:20-13:30。

橙柿互動·都市快報 記者 余夕雯

攝影 陳中秋

編輯 潘俐

審核 張倩 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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