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一起床，就見到滿屏的“端午安康”。

（新加坡總理黃循財祝“幸福平安，端午安康）

（2024年，新加坡國務資政李顯龍祝“端午快樂“）

“端午快樂”幾乎失蹤了。

有個朋友說，都5202年了，還有誰這么沒文化啊？端午是個不幸不祥不安生的日子，屈原死了，曹娥死了，伍子胥死了，這樣一個日子，你祝誰快樂？快樂啥快樂？只能祝安康！！

所以，滿屏都是“端午安康”，似乎說個“端午快樂”就顯得特別沒文化、特別不懂事、特別沒水平。

端午這個傳統已經千百年了，如果真是“只能祝安康”，為何這十年才出現這個說法？

莫非老祖宗都沒文化？

我們且來看看。

根據中國政府網的介紹，在新石器時代，長江中下游廣大地區有個崇拜龍的圖騰的部族——史稱“百越族”。直到秦漢時代有百越人，端午節就是他們創立用于祭祖的節日。在數千年的歷史發展中，大部分百越人已經融合到漢族中去了，端午節也成了全中華民族的節日。

二千多年來，中國人有不同的端午習俗。其內容主要有：女兒回娘家，掛鐘馗像，迎鬼船，躲午，帖午葉符，懸掛菖蒲、艾草，游百病，佩香囊，備牲醴，賽龍舟，比武，擊球，蕩秋千，給小孩涂雄黃，飲用雄黃酒、菖蒲酒，吃五毒餅、咸蛋、粽子和時令鮮果等。有些活動如賽龍舟等突破了時間、地域界線，成為了國際性的體育賽事。

先有端午，再出現屈原、伍子胥、曹娥，而不是為了紀念屈原，才出現端午。

那么，端午“只能安康，不能快樂”的說法，是怎么來的？

出自網絡的傳言

這個說法大概是2015年的一條網絡傳言開始的。當時網傳“非遺專家楊廣宇”說，端午節是個祭祀節日，這天伍子胥投錢塘江、曹娥為救父投江、屈原投汨羅江，所以要給大家掃掃盲，不是所有的節日都可以互祝快樂。

此言一出，很快在網絡上傳開，人們深信不疑，奔走相告，都擔心自己身邊的親戚朋友一不小心用了“端午快樂”而被人恥笑沒文化。

一來二去的，到了今天，“端午快樂”似乎成了禁忌，誰都不敢說。

屈原之說

學者聞一多《端午考》和《端午的歷史教育》考證，端午的起源，是中國古代南方吳越民族舉行圖騰祭的節日，比屈原更早。

但千百年來，屈原的愛國精神和感人詩辭，已廣泛深入人心，因此，紀念屈原之說，影響最廣最深，占據主流地位。在民俗文化領域，中國民眾把端午節的龍舟競渡和吃粽子等，都與紀念屈原聯系在一起。

端午節的第二個傳說是紀念春秋時期的伍子胥。伍子胥助吳伐楚之后，建議夫差徹底消滅越國，夫差不聽，并聽信讒言子胥，賜死伍子胥。伍子胥自刎而死，夫差取子胥之尸體裝在皮革里于五月五日投入大江，因此相傳端午節亦為紀念伍子胥之日。

端午節的第三個傳說，是為紀念東漢孝女曹娥救父投江。曹父溺于江中，數日不見尸體，當時孝女曹娥年僅14歲，晝夜沿江號哭。過了17天，在五月五日也投江，五日后抱出父尸。就此傳為神話。

學者反駁

但是，許多學者對“端午不能祝快樂”大為質疑。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張頤武說：“其實端午和清明不太一樣。雖然紀念屈原，但也有祛病祝吉祥，讓大家快樂的意義。”

張頤武引用歌謠“五月五，是端陽，門插艾，香滿堂；吃粽子，灑白糖，龍舟下水喜洋洋”駁斥道，端午節有什么不能快樂的？樂觀和開朗，也是這個節日的應有之義，無須太拘泥。

我們看古人，就有不少是歡喜快樂過端午的。例如唐玄宗李隆基的《端午三殿宴群臣并序》，就有“嘆節氣之循環，美君臣之相樂”的字句。

陸游的《乙卯重五詩》，有“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粽包分兩髻，艾束著危冠……日斜吾事畢，一笑向杯盤”。“重五”就是五月初五，“一笑向杯盤”，這是充滿喜悅，而非悼念。

傳統京劇《白蛇傳》中有“慶賀端陽”的戲詞和劇情。

在敦煌出土的《端午相迎書》，就談到人們端午相約、歡聚慶飲的生活習慣，“喜逢嘉節，端午良辰”；《賀端午獻物狀》“端午良辰，輒申續壽之儀，用賀延長之慶”，也是在端午進行“賀”“慶”，而非祭奠或哀悼，是把端午當佳節而非忌日。

關鍵是…… 后來人們找遍了全世界，除了在網絡上，都找不到始作俑者的所謂“非遺專家楊廣宇”。

人是沒這個人，但“他”的話卻留了下來，直到今天倒是成了金科玉律——端午只能祝安康，不能祝快樂。

以訛傳訛，一至如斯。

到底是端午安康還是端午快樂

前文介紹了古人在端午慶祝及為樂的一方面，但另一方面，農歷五月初五，是夏季的開端，天氣燥熱，人易生病，瘟疫也易流行；加上蛇蟲繁殖，易咬傷人；因此古人形容此間“惡月惡日”“五毒盡出”，在端午這天，人們通過喝雄黃酒、掛艾草、燒菖蒲等措施，祛病消災，禳災辟邪。當然，毫無疑問，這是為了安康。

端午即有歡慶喜樂的層面，也有祛病消災的層面；所以，祝安康當然沒錯，祝快樂也沒問題。

想祝快樂就祝快樂，想祝安康就祝祝安康，哪來這么多胡扯的講究？

端午明明有多面性，現在非得只承認單面性，而排除其他——只能祝安康，不能祝快樂——那就赤裸裸的綁架。

貌似有文化，實則是對文化的背叛。

就如“書先生”所說，“端午安康的出現和排它，是道德綁架在網絡效應放大后，改變全民用語習慣的一個極端案例”。

如果僅僅因為端午有屈原、伍子胥、曹娥的因素，就片面倡導“不能祝快樂”，那么其他節日怎么辦？

可憐的嫦娥

可憐的牛郎織女

祝中秋快樂？

嫦娥奔月，孤苦伶仃；吳剛伐桂、玉兔搗藥，千百年來天天如此，干不完的活兒，有什么快樂的？祝什么快樂？

再說月餅，那可是元朝末年統治腐朽，“八月十五殺韃子”的傳說啊，慶祝中秋，那是在慶祝人民水深火熱嗎？有什么快樂可慶祝的？

祝七夕快樂？

如果按“端午不能祝快樂”的邏輯，這個就更扯了。人家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天，有什么快樂的？你非得偏偏選這天作為所謂的“中國情人節”，還在這天祝七夕快樂？

為什么大家還在“祝中秋快樂” “祝七夕快樂”？人們祝中秋快樂，想到的不是形孤影只的嫦娥，也不是永世不得休息的吳剛，而是團圓、和諧和吉祥；祝七夕快樂，想到的不是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天的悲戚，而是有情人終得重逢的幸福。

正是因為中秋存在多面性，七夕存在多面性，端午也存在多面性，所以，中秋可以祝快樂，七夕可以祝快樂，端午當然也可以祝快樂。

當然，你要祝“端午安康”，那也是絲毫沒有問題的。

只不過，不要再被十年前網絡上子虛烏有的“非遺專家楊廣宇”所謂的“端午不能祝快樂”牽著鼻子走了。

還能祝新加坡“國慶快樂”嗎？

再給個例子。每年8月9日新加坡國慶，我們都說“國慶快樂”！

如果按“端午不能祝快樂”的邏輯，8月9日根本不應該“祝快樂”！

那可是新加坡被逐出馬來西亞的日子！新加坡被逼到墻角的日子！連李光耀當時都說“8月9日不是什么值得慶祝的日子”。

那么，為何我們還要慶祝8月9日？為什么還要說“祝國慶快樂”？

這是因為，8月9日除了是新加坡被迫獨立的悲苦日子，但它也是新加坡毅然走向自力更生、自己當家作主的日子，也是新加坡絕境逢生，走向繁榮昌盛、人民安居樂業的日子。

（新加坡國慶煙花。圖源：國防部）

因此，8月9日有雙面性。我們慶祝的，是它幸福快樂的一面，不是它悲苦失意的一面。

好了，道理應該說得很清楚了。最后，祝各位：端午快樂！端午安康！

ABC丨編輯

HQ丨編審

新加坡眼丨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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