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白山下有個叫靠山屯的小村落,村里住著個叫關老蔫的采參人。五十出頭的年紀,背已經有些佝僂,臉上的皺紋像老樹皮一樣溝壑縱橫。他獨自住在村東頭的兩間茅草屋里,屋里除了一張木板床、一個灶臺,就是墻上掛著的幾串干辣椒和蒜頭。
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關老蔫就背著褡褳上山了。褡褳里裝著干糧、繩索、小鏟子和一根系著銅錢的"索寶棍"。他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裳,腳上的草鞋已經磨得發亮。
"老關頭,又上山啊?"村口的王老漢正在拾掇柴火。
"嗯吶。"關老蔫悶聲應了一句,頭也不回地往山上走。
長白山的晨霧還沒散盡,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腿。關老蔫熟練地避開獵人設下的陷阱,沿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路往深山里去。這條路他走了三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找到方向。
走到半山腰時,他突然停下腳步。一株不起眼的小草引起了他的注意——六片葉子,中間頂著個紅彤彤的小果子。關老蔫的心跳加快了,這是人參的標記!
他小心翼翼地用索寶棍撥開周圍的雜草,果然發現了一株五品葉的野山參。關老蔫的手有些發抖,這樣品相的人參,至少值五十兩銀子。
關老蔫跪在地上,先用紅繩系住參莖,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開始挖土。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據說這樣人參就不會"跑"了。
挖了約莫一個時辰,終于把整株人參完好無損地取了出來。關老蔫捧著這株形如人形的寶貝,笑得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就在這時,他聽到不遠處傳來微弱的呻吟聲。
關老蔫警覺地抬頭,循聲找去,在一處山崖下發現了個受傷的年輕人。看樣子是從崖上摔下來的,右腿不自然地扭曲著,臉上都是擦傷。
"救...救命..."年輕人看到關老蔫,虛弱地伸出手。
關老蔫猶豫了。這荒山野嶺的,背個傷者下山可不是容易事。再說他剛挖到寶貝人參,得趕緊去鎮上賣了才踏實。
年輕人似乎看出他的猶豫,從懷里摸出個錢袋:"我...我給錢..."
關老蔫嘆了口氣,把參小心包好塞進懷里,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下山。"
年輕人的右腿骨折了,關老蔫把他安置在自己家,又去請了村里的接骨匠老李頭。
"這傷得不輕啊,"老李頭摸著胡子說,"得靜養兩個月。"
關老蔫皺起眉頭:"兩個月?"
"大爺,我會付您食宿費的。"年輕人連忙說,"我叫陳瑜,是...是來收山貨的商人。"
關老蔫打量著這個自稱商人的年輕人。雖然現在衣衫破爛,但能看出料子不錯;手上的皮膚細嫩,不像干粗活的;言談舉止也透著股書卷氣,怎么看都不像個商人。
"行吧,"關老蔫最終說,"但你得先付錢。"
陳瑜從錢袋里掏出十兩銀子,關老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這比他一年掙得還多!
安頓好陳瑜,關老蔫迫不及待地去鎮上賣參。藥鋪的掌柜看到那株人參,眼睛都直了:"老關,這可是好東西啊!我出六十兩!"
關老蔫正要答應,突然想起陳瑜看人參時奇怪的眼神。他多了個心眼:"我再轉轉。"
跑了幾家藥鋪,最后在"濟世堂"賣了八十兩銀子。關老蔫摸著懷里的銀票,心里美滋滋的。這么多錢,夠他舒舒服服過好幾年了。
回到家,關老蔫發現陳瑜正坐在門檻上曬太陽,手里把玩著一個小瓷瓶。
"大爺回來啦?"陳瑜笑著打招呼,"參賣了好價錢吧?"
關老蔫含糊地應了一聲,目光落在那個瓷瓶上:"這是啥?"
"哦,跌打藥。"陳瑜隨手把瓷瓶收起來,"我叔父從京城捎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陳瑜的腿傷漸漸好轉。他出手闊綽,不僅付給關老蔫豐厚的食宿費,還經常買酒買肉,兩人對飲到深夜。村里人都說關老蔫撿了個財神爺。
但關老蔫總覺得哪里不對勁。陳瑜經常打聽他采參的事,問得特別詳細;有時半夜醒來,會發現陳瑜不在屋里;還有一次,他無意中看到陳瑜的包袱里有張地圖,上面標注著長白山的幾個地點。
這天,關老蔫假裝上山,實則躲在屋后觀察。果然,陳瑜拄著拐杖出了門,鬼鬼祟祟地往村外走。
關老蔫悄悄跟上,只見陳瑜來到村外的小樹林,和一個穿著綢緞衣裳的中年男子碰頭。兩人低聲交談,那男子遞給陳瑜一個包袱。
"人參的位置都記清楚了嗎?"男子問。
"差不多了,"陳瑜說,"那老東西嘴嚴,但我套出不少話。再過幾天就能動手。"
關老蔫的心沉了下去。原來這陳瑜是沖著長白山的野山參來的!
關老蔫沒有打草驚蛇,而是暗中盯著陳瑜的一舉一動。他發現陳瑜每天都會在紙上記錄什么,然后把紙條藏在一塊松動的地磚下面。
這天趁陳瑜出門,關老蔫撬開地磚,找到一疊紙條。上面詳細記錄了他這些年采參的地點、時間,甚至還有幾處他沒告訴過任何人的秘密采參點!
最讓關老蔫震驚的是,其中一張紙條上寫著:"已確認,老東西三十年前在老虎溝挖到過一株七品葉的參王,據傳那里還有..."
關老蔫的手開始發抖。三十年前那株參王,是他和師父一起挖到的。當時師父說那是百年難遇的寶貝,賣了足足五百兩銀子。這事除了他和師父,沒人知道!
晚上,關老蔫裝作若無其事地和陳瑜喝酒。幾杯下肚,他突然問:"小陳啊,你到底是干啥的?"
陳瑜一愣,隨即笑道:"不是說過了嗎,收山貨的..."
"放屁!"關老蔫猛地摔了酒杯,"你認識張德海不?"
陳瑜臉色大變:"你...你怎么..."
"那是我師父!"關老蔫紅著眼睛說,"三十年前他帶我去老虎溝挖參王,第二天就被人害死在山上。官府說是意外,可我知道是有人謀財害命!"
陳瑜的臉色變得慘白,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
"張德海是我大伯,"陳瑜終于開口,聲音干澀,"他...他確實不是意外死的。"
原來當年張德海挖到參王后,被同行的藥材商趙廣財盯上。趙廣財見財起意,趁張德海不備將他推下山崖。這些年趙家靠那株參王發的家,如今已經是東北最大的藥材商。
"趙廣財老了,想找當年那個參王的產地,"陳瑜說,"他派我來打探消息,答應事成后分我三成利。"
關老蔫氣得渾身發抖:"所以你接近我,就是為了這個?"
"一開始是,"陳瑜低下頭,"但這兩個月相處,我是真心把您當長輩..."
"滾!"關老蔫抄起掃把,"給我滾出去!"
陳瑜一瘸一拐地走了。關老蔫坐在門檻上,看著手里的紙條,三十年前的記憶涌上心頭。師父待他如親生兒子,把采參的本事傾囊相授...
三天后,關老蔫正在院子里曬藥材,陳瑜又來了,還帶著個官差。
"大爺,"陳瑜深深鞠了一躬,"我把趙廣財告了。這是奉天府的差爺,來查三十年前的命案。"
原來陳瑜回去后,偷偷查了趙家的賬本,找到了當年那株參王的交易記錄。在鐵證面前,趙廣財不得不認罪。
"我對不起您,"陳瑜紅著眼圈說,"更對不起大伯。這些天我總夢見他..."
關老蔫長嘆一聲,拍了拍陳瑜的肩膀:"進屋說吧。"
第二年開春,靠山屯開了間小小的藥材行,老板是陳瑜,掌柜的是關老蔫。陳瑜把趙家賠償的一部分錢拿來投資,關老蔫則負責鑒別藥材。生意越來越好,村里人都說這是好人有好報。
有時夜深人靜,關老蔫會拿出師父留下的那本采參筆記,一頁頁翻給陳瑜看。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那些發黃的紙頁上,也照在一老一少專注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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