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聽老人說"夫妻倆,誰先走誰有福",總覺得這話晦氣。直到老周走后第三個月,我在超市看見打折的東北大米,脫口喊出"老周快來,你最愛吃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這話里藏著的苦。
1.
老周走的那天特別平常。
早晨他還喝了半碗小米粥,說要去公園看人下棋。我追到門口喊:"降壓藥帶了嗎?"他拍拍褲兜,那動作跟三十年前上班前拍飯盒一模一樣。
中午接到電話時,我正在陽臺曬被子。醫生說:"心梗,沒遭罪。"我抓著曬衣桿發呆,心想這老東西倒是痛快,連醫院都沒讓我多跑一趟。
后來我才知道,喪偶之痛不是劈頭蓋臉的暴雨,是梅雨季返潮的墻皮,今天掉一塊,明天霉一片,慢慢把你整個屋子都蛀空了。
2.
閨女從深圳趕回來,執意要辦體面葬禮。靈堂里循環播放她挑的照片,都是老周年輕時穿白襯衫的帥氣模樣。可我記得最清楚的,是他退休后穿著領口發黃的舊背心,蹲在樓道里修鄰居家小孩的自行車。
守靈那晚,親戚們勸我:"老周有福啊,沒受罪。"我盯著香爐沒說話,心想放屁,真有福就該讓我先走——他連電費單都不會交,襪子永遠湊不成對,怎么活?
直到整理遺物時,在電視柜底下摸到個鐵餅干盒。里頭裝著:1998年洪水時廠里發的抗災獎狀、閨女小學三年級的滿分試卷、我切子宮肌瘤的手術同意書...最底下是張泛黃的紙,上面是他歪歪扭扭的字:"秀蘭手術要燉黑魚湯,多放姜。"
我坐在地板上笑出聲,這個連結婚紀念日都記不住的糊涂蛋。
3.
最難受的是每月10號。
以前這天老周準保早早去銀行,把退休金取出來擱抽屜里。現在折子上的數字一動不動,像在嘲笑我。對門王姐提醒:"現在都手機轉賬了。"可我連密碼都記不清——這些年都是老周管錢,我只會嘟囔"少抽點煙"。
閨女給我注冊了支付寶,教了半天我還是學不會。她嘆氣:"媽你咋比我家孩子還難教?"我盯著屏幕上的"刷臉支付"突然發愣,想起老周總說:"你呀,就會按電視機開關。"
4.
轉折是在社區體檢后。
醫生看著報告單直皺眉:"血壓血糖都高,阿姨您得動起來。"樓下的劉琴硬拉我去跳廣場舞,結果第一晚就碰釘子——領舞的張姨打量我:"新人站最后。"音樂響起來是《酒醉的蝴蝶》,我手腳僵硬得像根凍壞的蘿卜。
正尷尬著,隊伍末尾穿紅毛衣的大姐拽我:"別理她,咱自己跳。"后來才知道,她老伴去年肺癌走的。現在我倆常約著去江邊散步,她教我認野菜,我跟她說老周修自行車摔進臭水溝的糗事。
5.
上個月閨女突然回來,看見廚房灶臺上擺著煎藥罐。
"媽你哪不舒服?"她聲音都劈叉了。我趕緊解釋:"給樓下陳奶奶熬的,她風濕痛又犯了。"閨女眼圈一下子紅了:"你以前最嫌中藥味..."
我攪著藥罐沒抬頭。是啊,以前老周腰疼敷膏藥,我都把他趕去陽臺。現在倒能忍著滿屋苦味,給非親非故的人煎藥。
如今我總算明白了:先走的人確實有福,可留下來的人,也能在苦藥罐子里熬出自己的甜。就像老周那盒舊零件,看著是破爛,拼拼湊湊還能修好幾輛自行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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