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陷入新的華盛頓泥沼是可以預料的。

▲馬斯克與特朗普公開決裂。新京報我們視頻

文|徐立凡

當地時間6月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與美國企業家馬斯克用一場公開罵戰宣告了兩人的決裂。

事件的導火索是當天早些時候，馬斯克轉發了兩條特朗普在2012年、2013年批評共和黨提高債務上限的推文，以此諷刺特朗普力推的“大而美”法案，因為該法案包括將債務上限提高4萬億美元的計劃。特朗普近日甚至呼吁美國應取消債務上限。

中午時分，特朗普作出了回應。他表示對馬斯克很失望，并稱馬斯克了解“大而美”法案的內部運作，只是發現要撤銷電動汽車“強制令”才開始反對。馬斯克迅速回擊，稱一次也沒看過這項法案，而且該法案是深夜迅速通過的，“幾乎沒有議員能夠讀到它！”

當天下午，兩人徹底翻臉。特朗普在社交媒體發文稱“馬斯克瘋了”，威脅要取消馬斯克相關企業的政府補貼和合同。馬斯克隨即宣布其旗下SpaceX的“龍”飛船退出美國的載人航天活動，并稱特朗普“忘恩負義”。幾小時后，馬斯克又表示，SpaceX不會讓“龍”飛船退役。

他還在X平臺上發起投票，問網友現在是否應在美國創建“一個真正代表中間80%群體的新政黨”。

北京時間6月6日凌晨3點剛過，馬斯克就在社交媒體爆料稱，特朗普涉嫌愛潑斯坦性犯罪案，美國政府才沒有將相關檔案公布。在一位網友 “特朗普應該被彈劾，萬斯應該取代他”的貼文下，馬斯克回復“是的”。

這場熱鬧的罵戰不僅宣告了馬斯克與特朗普私人關系的破裂，還很可能為特朗普式的“機構改革”徹底失敗、硅谷資本與特朗普政府關系動搖埋下了更多的伏筆。

馬斯克為何對“大而美”法案如此敏感

自從5月22日美國眾議院快速通過“大而美”法案后，還在政府效率部任上的馬斯克就曾多次提出批評，稱這項法案破壞了他削減成本的努力，并將增加預算赤字。

“大而美”法案是特朗普加上的形容詞。該法案是一項大規模的支出法案，其核心內容是延長企業和個人減稅措施，增加國防支出，為打擊非法移民提供更多資金。

為滿足支出需求，法案新增4萬億美元債務上限，這將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債務上限上調，同時法案提出減少約7000億美元醫療補助計劃的支出，并要求地方政府承擔部分原本由聯邦政府承擔的社會福利支出和行政支出。

國會預算辦公室估算，該法案將在未來十年內使美國目前約36.2萬億美元的國債規模再增加約2.3萬億美元。

馬斯克在離開政府效率部后，加大了對“大而美”法案的抨擊力度，稱該法案“令人作嘔”，直至6月5日主動掀起了與特朗普之間的罵戰。

但顯然，“大而美”法案在未來會增加美國的國債規模，這不足以讓馬斯克如此激動。讓馬斯克如此按捺不住的真正原因，是“大而美”法案夾帶了一部分反映共和黨意識形態的私貨，危及了馬斯克自身的商業利益。

比如，由于共和黨人不相信綠色經濟，所以“大而美”法案取消了使用新能源車的強制令，對特斯拉勢必造成沖擊。在這一點上，特朗普說對了。

其實馬斯克與特朗普的積怨不僅于此。此前，馬斯克與美國國務卿魯比奧、財政部部長貝森特等人的爭吵，被美國空軍拒絕授予其涉密權限等，均沒有得到特朗普的支持，馬斯克支持的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局長人選艾薩克曼的提名被白宮撤銷，都足以讓馬斯克認為沒有獲得足夠的政治回報。“大而美”法案只是提供了一個最新的情緒宣泄口。

從一個“泥沼”到另一個“泥沼”

在馬斯克與特朗普結盟之初，兩人都發誓要抽干“華盛頓泥沼”，清除華盛頓權力體系中的幕后政府、腐敗鏈條、游說政治。這也是馬斯克通過人數寥寥的政府效率部在華盛頓大砍大殺的權力來源。

但實際上馬斯克并沒有抽干原有的泥沼，反而陷入了另一個泥沼。

馬斯克主導的政府效率部原本希望把400多個聯邦政府機構裁減到99個。但在他130天的政治生涯里，除了國際開發署等少數機構，其他機構并未按他的方式瘦身。

馬斯克曾定下了為聯邦政府節省2萬億美元的宏大目標，但到他離任時，只在名義上節省了1750億美元。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稱，如果算上馬斯克裁減了26萬人的遣散費用，實際上只節省了350億美元。

在這個過程中，作為政治素人的馬斯克既忽視了華盛頓權力運行體制的強大慣性制造的“鐵壁”，也沒有意識到他所扮演的政治角色與特朗普預期的差別。

特朗普想做美國歷史上權力最大的總統，為此不惜干預美聯儲的獨立性，奪取國會的關稅制定權，取消白宮國家安全委員會政策建議權，一句話，就是建立一個只有特朗普一個人決策的“忠誠政府”，而馬斯克試圖影響美國國稅局長、NASA局長人事任命，在特朗普推動的政治議程中多次表達不同看法的行為，顯然不符合特朗普的預想。

其實，馬斯克陷入新的華盛頓泥沼是可以預料的。在以MAGA（讓美國再次偉大）派、基督教保守派為基礎的特朗普政府中，主張構建小政府、維護全球化高效合作鏈的馬斯克本來就是另類。他與特朗普分道揚鑣幾乎不可避免。

硅谷資本或重新衡量與特朗普的距離

更進一步看，馬斯克與特朗普的決裂或許還代表了硅谷資本對特朗普政府的態度即將轉變。

在1月20日特朗普第二個總統就職典禮上，硅谷資本家們蜂擁而至，以表示對特朗普的支持。除馬斯克外，亞馬遜的貝索斯、Meta公司的扎克伯格、OpenAI的阿爾特曼、谷歌的皮查伊等都來捧場。

硅谷資本之所以轉變過去態度公開支持特朗普，一方面是為了規避特朗普新任期可能帶來的不確定性，另一方面是希望通過支持換取特朗普放松監管。

盡管特朗普迄今為止沒有對硅谷資本家們有什么動作，但硅谷資本仍難以避開特朗普政策的沖擊。

例如，特朗普關稅已把美國互聯網企業放到了歐洲的刀口上。在歐盟擬定的報復清單中，對美國互聯網企業征收數字經濟稅就是一記重拳。

再如，“大而美”法案中的“899條款”也足以令硅谷資本不寒而栗。該條款授權美國財政部對被認定為實施不公平稅收的“歧視性外國”采取加征稅款的報復性措施，與這些國家有業務往來的美國企業也不得豁免。

據分析，歐盟、英國、日本、印度等正在與美國進行關稅談判的經濟體都有可能被列為“歧視性外國”。

特朗普甚至直接干預企業經營。要求蘋果不要在印度投資，迫使亞馬遜刪除加征中國關稅的標注，都是證明。

硅谷資本家中沒有人像馬斯克一樣與特朗普關系那么密切。但一朝反目成仇，就被特朗普威脅取消政府補貼與合同。馬斯克與特朗普的罵戰，還導致特斯拉盤中股價暴跌18%，創2020年9月以來最大跌幅，市值縮水1500億美元。

這些事實足以讓硅谷資本驚覺，并重新衡量其與特朗普政府之間的距離。這對于明年美國中期選舉尤其有影響。

馬斯克在政府效率部任職時，不止一次戴著寫有“特朗普每件事都做得對”的紅帽子出席內閣會議。現在，不知道他會怎么處理他的紅帽子呢？

撰稿 / 徐立凡（專欄作家）

編輯 / 遲道華

校對 / 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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