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極其短暫,熱熱鬧鬧卻又急急忙忙。
我怎么都追不上春天繚亂的舞步。站在春天的花園里,各種花樹就像拉丁舞,在眼前拉近又推遠,讓人頭暈目眩。一個轉身,玉蘭花開了,像一尊尊酒杯,邀請你共享;一不留神,海棠花綻滿枝丫和枝頭,粉嫩和妖嬈絲毫不輸那些艷麗多姿的姑娘;打開窗戶,明黃色的迎春花探進窗口,在春風中顫動著;夜幕降臨了,丁香花幽幽散發獨特的香,似有意又無意。
然而,一場倒春寒,讓玉蘭凍在了枝條上,杏花也轉瞬即逝,還有蘋果花,預示著今年果樹的收成不會太好。一場大風把滿樹的海棠花和桃花櫻花一掃而光,仿佛一夜之間入了秋似的。僅僅一天的工夫,所有的花都被吹到了天盡頭。
鄰家婆婆跺著腳,像小女孩一樣嗔怪:這是鬧哪樣嘛嗎?
林黛玉吟了“天盡頭,何處有香丘?”她的哀愁曾經滲透了我的青春期,“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熟讀《紅樓夢》的母親卻從來不這樣看,她笑意盈盈地告訴年少的我:春天走了,夏天就來了啊!不要回頭,要看前面哦!
她總是神秘地說:夏天,該發生點什么的。
母親走了快三年了,她和父親相伴相攜一起去了天堂,他們每年的春天都來我的花園里看花,夏天一起等待家族的孩子們都回來度假。孩子們一回來,就給夏天的熱又加了一層火,全家歡聚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今年,我的兩個孩子分別在千里之外和萬里之遙,他們或忙于工作,或學習和實習,于是說好夏天不回北京了。
我們準備過一個寧靜的夏天。
立夏這天,早晨我被一陣拖拉機的聲音驚醒,打開窗戶,看到對面山巒下面的一大片土地上,一輛拖拉機來來回回地行進。我分辨不清楚它在干什么?是不是應該叫拖拉機我也不知道,索性就稱它為“拖拉機”。記得秋天的時候,這里是金燦燦的玉米地,有收割機來收割,后來有很多農人在拾撿剩余的玉米,所以我推測這個是播種機。是應該在立夏這天播種?還是巧合?對于出生在城市的人,這些農事不比學數理化簡單。
我們去買花吧!我對孩子們的父親說。每年的這個時候,我們都會到村子那邊去買花。沒想到遇到的還是去年那家花圃的老板娘,黑燦燦的愛說愛笑。見我們在她家買了這么多花,就主動讓她的兩個兒子幫我們這個“大主顧”回家栽種。
兩個小伙子健康又陽光,挖土種花都很輕盈,一邊干活一邊說說笑笑,樣子很像我的兩個兒子,哥哥像我家小哥,弟弟像我家小弟,他們比我的兒子們小兩三歲,但是卻比城里長大的孩子更接地氣。我先生很喜歡他們,估計是想念自己的兒子了,他殷勤地給孩子們拿水,又進屋洗櫻桃,等他把櫻桃端出來,兄弟倆已經把園子打掃得干干凈凈,一腳油門開車上路了。
我們回到花園里,坐在遮陽傘下吃櫻桃,欣賞那一簇簇夏天的花。夏天的天空確實更加蔚藍,夏天的花朵也著實比春天多彩和燦爛。那些鼠尾草讓我想起在歐洲的盛夏,與姐姐徜徉在德國小鎮的悠閑;鳶尾花寄語的是思念,每每看到鳶尾花盛開,都會想念我的父親和母親;那些我親手栽種的玫瑰,已經陸陸續續結出花苞了,它們不久就會開出成片的玫瑰園。
我戴上園林手套,拿園藝剪給玫瑰修剪枝子。這幾年,我已經從左鄰右舍那里學會了很多種植技巧。每每這時,孩子們的父親總會偷拍一些我的生活照發給兒子,而我總是怪他拍得不好看,要求他重新拍,然后我再擺姿勢——這幾乎是所有女人的通病,豈不知擺拍的真沒有偷拍的效果好,每次兒子都叫好的那些照片都是我覺得丑的。估計許多年以后,女人不再被濾鏡自我欺騙時,才是活出了真實和通透,雖然現在我還不愿意。
看著這滿園的夏色,想起媽媽生前的話,還有她那神秘的語氣:“你要相信,期待驚喜,就會有驚喜!”這夏天的花,不就是老天賜予的驚喜嗎?我沉醉于自己的勞作中,越來越心生歡喜。
突然,有人從后面抱住了我。我回頭,遠在香港讀書的大兒子此刻出現在我的面前。
果然,夏天的驚喜就這樣猝不及防。白楊樹一般挺拔的小伙子,一身T恤短褲,一個雙肩包,輕輕松松清清爽爽站在我的面前,就像夏天的太陽。
我的媽媽說的沒錯,夏天,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原標題:《晨讀 | 程黧眉:夏天,一定有好事發生》
欄目編輯:華心怡 文字編輯:蔡瑾
來源:作者:程黧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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