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馮繼軍
清晨起來,一抹陽光照進梨花村,沉睡一夜的村莊,開始熱鬧起來。
村子東頭趙樹根老漢兒蹲在老槐樹下,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面前的石桌上,擺著從鎮子上領回來的“誠信經營戶”的獎牌,陽光照射下,金光閃閃的有點刺眼。他盯著獎牌,上個月那場鬧心的事情又浮現在眼前。
那天晌午,王寡婦拎著半袋土豆沖進豆腐坊:“趙樹根!你這秤砣是不是灌了鉛還是咋的?昨兒稱的五斤豆腐,回家一量,足足少了八兩!”樹根正往磨盤里添黃豆,手一抖,黃豆撒了一地。他賠著笑臉把王寡婦讓到石桌邊,重新稱了塊豆腐——足足一斤二兩,比王寡婦說的八兩還多給了四兩。“嬸子,興許是昨兒個我走了神,把市斤秤當成公斤秤用了。”他撓著后腦勺,又往王寡婦竹籃里塞了把小蔥,“算是我賠您,您就消消氣,不要和我計較。”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事很快在村子里傳抪開來。有人說樹根傻,有人說他裝神弄鬼,心里比誰都清楚。老伴戳著他的脊梁骨罵:“八兩豆腐能值多少錢?可這名聲要是傳出去,今后咱們還咋做生意?誰還來買咱的豆腐?”樹根蹲在灶臺邊,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懊悔地低下頭:“咱爹臨終前說的咋就忘了呢?秤桿上的星兒,是老祖宗給咱定的規矩。”他抬起頭望著墻壁上的老木秤,秤桿磨得發亮,十六顆銅星兒閃閃發亮——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傳家寶,十六兩為一斤,顆顆星兒對應著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外加福祿壽三星,缺一兩損福,少二兩虧祿,短三兩折壽。
入秋時,村里來了個收山貨的外鄉人。那人操著外地口音,蹲在趙樹根的豆腐攤前啃干糧,干裂的嘴唇裂著口子。趙樹根遞過去一碗熱豆漿:“兄弟,出門在外不容易,咱這豆漿管夠。”外鄉人抹著嘴笑著道謝,說自己走了十里山路,收的核桃全讓山猴子糟蹋了,如今兜里只剩半塊餅子。趙樹根想了想,從柜子里拎出半袋新收的黃豆:“這不要錢,您拿著它去鎮上換點盤纏。”外鄉人一愣,從懷里掏出塊懷表塞過來:“大爺,我沒啥值錢的東西,這表您收著,算是我押在您這兒的。”
半個月以后,外鄉人帶著輛卡車找到趙樹根。這回他西裝革履,懷里抱著個紅本本,見著趙樹根就作揖:“大爺,我是城里‘五味香’食品廠的采購經理,找了您半個月!”原來那人姓李,上次靠著趙樹根的黃豆撐到了鎮上,不僅沒耽誤生意,還因為那袋黃豆顆粒飽滿,談成了筆大生意。“大爺,您這兒的黃豆、豆腐,我們廠全包了!”李經理展開紅本本,是一份長期收購合同,“另外,我們想請您當質量監督員,就沖您這‘吃虧’的勁頭,老百姓準信您!”
老槐樹下,趙樹根的豆腐坊掛起了收購站的招牌。在磨盤轉動的“嚯嚯”聲中,他摸著老木秤上的銅星兒笑了——老祖宗說得對,這世上的“虧”啊,就像撒在地里的種子,看著埋進了泥土,可等到來年開春,準能長出新的盼頭。那天夜里,他在賬本扉頁上寫上了一行字:“秤桿平,人心正;吃虧處,福自來。”
現在每逢趕場天,趙樹根的豆腐攤前總是排著長隊。有人問他生意為啥這樣好,他指著墻上的老木秤:“咱賣的不是豆腐,是良心,是老輩人傳下的理兒——人這輩子,吃虧是福,嘴上多吃點虧,就多攢一份福,比啥都強。”
秋風吹過,老槐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點頭贊許“吃虧是福”的道理,它讓人們把這當作生活的座右銘記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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