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翠蘭59歲那年，突然迷上了跳交誼舞。

事情一開始還挺正常的。她早幾年退休了，在家呆得煩，兒子媳婦上班，孫子上幼兒園，家里冷冷清清的。白天她就出去廣場轉轉，偶爾跳跳廣場舞，圖個熱鬧?？赡翘?，她在河邊公園看見一群人穿得整整齊齊，男的穿白襯衣，女的穿長裙，在涼亭里跳那種慢三、倫巴、狐步，配著音響放的《月亮代表我的心》，那氣氛浪漫得很。

李翠蘭一看就喜歡上了，心里咯噔一下，覺得這比廣場舞洋氣多了。跳廣場舞動靜大，汗出得一身，可人家這交誼舞，優雅得很，轉一圈衣裙飄飄，跟拍電視劇似的。

她回家立馬跟女兒說：“琳琳，媽想去學跳舞，那個交誼舞，好看著呢！”

女兒李琳剛開始沒當回事：“您去跳跳也行，別跳太晚，注意安全?！?/p>

誰知道這一跳就收不住了。

李翠蘭開始每天早上六點出門，晚上九點才回來，風雨無阻。家里的飯也懶得做，菜一炒就糊，說是沒心思。衣服也不洗了，孫子回來說作業沒輔導，她也說：“哎呀奶奶忙著排練，明天比賽呢。”

李琳和弟弟李剛一開始都覺得媽就是圖個新鮮勁，等玩幾天就膩了?？扇齻€月過去，李翠蘭跳得比誰都瘋，連家里積蓄都動上了。

“媽，你穿這裙子多少錢?。俊崩盍找豢茨菞l紅長裙，蕾絲邊、亮片、還帶羽毛，一看就不便宜。

“便宜，才六百多。你李阿姨買的都一千多呢，這舞蹈不能穿太丑了，要不然搭不上伴兒。”

“媽你六百叫便宜？你以前買雙鞋子都挑來挑去不舍得花！”

“那不一樣！跳舞得體面。再說了，媽這也是自個的積蓄，花給自己還不行啊？”

李琳氣得要命，回頭跟弟弟商量：“哥，這事不能再縱著了，咱媽整天瘋玩，一點都不像個老人，萬一被騙咋整？”

李剛也犯愁，可一提起來就挨李翠蘭懟：“你們懂啥？我這是培養興趣，退休了就該這樣，我跳舞還能交朋友，延年益壽！”

真正讓孩子們坐不住的，是錢的事。

李翠蘭開始往舞蹈隊里交各種費用，說是什么“培訓班”、“服裝費”、“場地租金”，還有“年會分攤”。有一次，李剛無意間看見她手機里微信轉賬的記錄，嚇了一跳：一個月轉出去七千多塊！這都夠老兩口吃喝大半年了。

“媽，你是不是被人騙了？”

“啥騙不騙的？咱是正規舞蹈協會，誰都交錢，不交上哪練舞去？”

“那領頭那個劉老師，你查過背景嗎？萬一是搞傳銷的呢？”

“哎呀你就不懂，劉老師原來是文工團退下來的，人家專業著呢！人長得帥，跳得也好，禮貌又體貼，你看我跟他跳狐步多合拍?！?/p>

一聽這話，李琳臉都綠了：“媽，你不會真對人家動心了吧？”

“你說啥呢！你媽我哪有那意思，我就喜歡跳舞，懂不？”

可這話聽著怎么都不對勁兒。那天李琳悄悄跟過去看她跳舞，果不其然，她媽跟那個所謂的“劉老師”眉來眼去，還特意化了妝，涂口紅、擦粉底，穿那條亮片裙，一跳就是倆小時，回來臉都紅得發光。

李琳急了，回家大吵一架：“媽，你有沒有點分寸了？你都快六十了，還天天跟一個男的摟摟抱抱跳舞成啥樣子？爸知道你這樣嗎？”

李翠蘭一聽火了：“你別瞎說！我們那叫正規舞蹈動作，再說了，你爸現在整天麻將館打牌，他管我？我這不是比他有生活情趣多了？”

鬧到最后，李琳氣得摔門走了，李剛也不管了，兩人說：媽自己作的，非得吃虧才知道疼。

果然，沒過半年，事兒來了。

那天李翠蘭急匆匆跑來找李琳借錢，說是劉老師“出了點事”，家里急需周轉，要借三萬塊。李琳冷笑一聲：“你醒醒吧，他是騙你錢的！”

“不是！他說年底就還，房子都抵押了……”

“你信那種話？你轉出去多少錢了？”

“就……前后加起來也沒多少，才……不到十萬?！?/p>

“什么？！”李琳一聽炸了，“你把你這些年的養老錢全給他了？”

“不是一次性給的，是一點一點的……”

那天李琳真是氣到手發抖：“你活該被人玩弄！你以為你跳得好，人家就真喜歡你？人家專騙你這種單純老太太！”

李翠蘭整個人像是泄了氣，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過了會兒，她小聲說：“他說……他說他也孤獨……”

李琳氣笑了：“你不孤獨？我們怎么不見你跟爸說一句話？你孤獨你找朋友，找跳舞群都行，你找個騙錢的干嘛？”

后來，果然印證了李琳說的，那個“劉老師”在舞蹈隊收了好幾個大媽的錢，然后人間蒸發。有人報警，說他涉嫌詐騙，已經被通緝。整個跳舞隊亂作一團，幾個被坑了的大媽哭得昏天黑地，有人氣得進了醫院。

李翠蘭那時候才真的傻了，眼淚嘩嘩地流：“我這人啊，真是……活這么大一把年紀，被人玩了還不自知。”

老伴張德生知道后，沒罵她一句，只嘆了口氣：“你跳舞我不反對，可你這人心太軟，別人一哄你就暈頭。”

后來那段時間，李翠蘭徹底蔫了。她不跳舞了，廣場也不去了，成天窩在沙發上發呆。李琳看著也心疼，但氣還沒消：“媽，你說你圖啥呢？孩子也不聽，錢也沒了，那人你認識多久啊？”

李翠蘭苦笑：“我不是圖錢……是圖他看我那眼神，像我年輕時候有人真把我當回事?！?/p>

李琳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媽，我們以后多陪你，別瞎想了。”

這事兒之后，李翠蘭確實變了。她開始每天去社區上老年手工課，種花、畫畫，偶爾做做菜。李琳給她買了新手機，讓她上短視頻學做飯、看貓貓狗狗，她慢慢地也學會了自我調節。

只是偶爾，李琳還是會在某個傍晚，看見她媽站在陽臺上，看著夕陽發呆。

她知道，老人的心，比她們想象的要更復雜。孤獨的時候，一點溫柔就能點燃一場大火，燒光錢，也燒空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