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00年,南京,徐光啟與利瑪竇相見。
這注定是一次歷史性的會面。
徐光啟(公元1562—1633年)字子先,號玄扈,吳淞(今屬上海)人。
青少年時代的徐光啟,聰敏好學,二十歲考中秀才后,為了養家糊口,先后在廣東、廣西教書,一邊教書,一邊鉆研天文、歷法、水利數學著作。
公元1593年,徐光啟在韶州任教時,認識了傳教士郭居靜(L.Cattaneo)。從他那里,徐光啟見到了一幅世界地圖,這對徐光啟來說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原來中國之外竟有那么大的世界,原來地球是圓的,原來制造了天文望遠鏡來觀測星體的運行。
總之,是郭居靜為他打開了西學的大門。
不過,徐光啟還要繼續走科舉的道路,可惜后來多次應考都沒有考中,他只好回到家鄉課館教書。在郭居靜那里,他聽說同樣是傳教士的利瑪竇精通西學,徐光啟更是心生向往,打算當面求教。
利瑪竇,意大利人,原名瑪太奧·利奇(Matteo Ricci, 1552-1610),三十歲從神學院畢業后,被耶穌會派到中國傳教。為了便于傳教,起初他打扮成和尚的樣子,但是看到人們并不尊重和尚,便又改穿儒服,學習中國語言文化,設法接近士大夫階層。
公元1600年,高中解元的徐光啟到南京拜見恩師焦竑,聽聞利瑪竇也在,于是順道探訪。為了將其發展為教徒,利瑪竇向他展示了許多西洋的科技成果,徐光啟獲益匪淺,不過他對天主教并不感興趣。
利瑪竇沒有死心,臨別的時候,送給他兩本宣傳天主教的小冊子,但對徐光啟學習西方自然科學的請求未置可否。
經過三年考慮,徐光啟和他的家人正式受洗,成為天主教徒。
次年,他進京趕考,終于考中進士,正式步入仕途。
公元1604年,利瑪竇也來到了北京,他準備了一些新奇的玩意給萬歷皇帝,以爭取萬歷支持他的傳教。之后,利瑪竇得到了明廷的允許,在宣武門外置住宅一處,以此為基地進行傳教活動,徐光啟則總會時不時前來拜訪,請教一些科學知識。
徐光啟未中進士前,曾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所以他沒有成為迂腐書生,而是主張經世致用,學習天文、歷法、數學、農學等實用科學。公元1606年,在學習了希臘數學家歐幾里得《原本》后,他認定這本書能彌補中國數學輕邏輯推理的不足,于是建議利瑪竇將其翻譯成中文。
就這樣,從1606年冬天開始,兩人開始投入翻譯工作。那段時間里,徐光啟常常苦思冥想,熬到深夜,這才有了我們現在的平行線、三角形、對角、直角、銳角、鈍角、相似等名詞術語。
第二年春,《原本》前六卷翻譯完畢,他將此書命名為《幾何原本》,預言此書百年之后將為天下士子所必修。
《原本》一共十五卷,徐光啟一生僅譯出六卷,他也沒有想到,直到兩百年后,《幾何原本》全本才由數學家李善蘭(1811--1882)譯出。
公元1607年,父親病故,徐光啟回鄉守喪三年。
由于氣候原因,公元1608年自然災害不斷,很多百姓吃不飽飯。徐光啟出身農家,自幼留心農事,為了讓更多人吃飽,他在家中試種美洲引進的番薯,作《甘薯疏》,號召廣泛種植;
針對頻發的自然災害,他提出了“預弭為上,有備為中,賑濟為下” 的備荒方針;
農業生產離不開水利設施,因此徐光啟不但與傳教士合作翻譯了《泰西水法》一書,還對書中提到的水利器具進行仿制試驗;
最重要的是,他總結歷代文獻,留下了70多萬字的《農政全書》。該書主要包括農政思想和農業技術兩大方面,不少主張令人拍案叫絕(比如蝗蟲蟲災的發生規律和治蝗的方法),可惜其許多主張和設想最終成為一紙空文。
徐光啟幼年時,曾有倭寇蹂躪他的家鄉,這一慘痛的經歷是徐光啟關注國防軍事的最初動力。
接觸到西學后,徐光啟對海禁和倭寇的關系有了新的認識。他認為各國之間的貿易是必要的,因倭寇侵襲而斷然海禁,是極為不可取的。對寇與商,應區別對待,“除盜而不除商,禁私販而通官市”。
公元1616年,徐光啟作《海防迂說》。書中介紹了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之間的恩怨糾葛,明確指出德川家康在大權在握后,不會像豐臣秀吉那樣有侵華野心,其所圖僅通商賺錢而已。
不過對日本也不能不防,徐光啟的策略是靖、知、制、謀四字:
兩國貿易中,日本的需求更大,他們想做正常貿易,必須遵守中國制定的規則,是為靖;
你來我往中,明廷必然能獲得許多情報,是為知;
日本并非全無可取之處,中國可以學習他們造刀、造洋槍的技術,再生產出數倍的利刃和槍炮,是為制;
日本國內因常年戰亂,民生苦不堪言,大明在做到前三步基礎上,有必要時選派三四萬精銳,從薩摩登登陸,直插京都,則日本必亡,是為謀。
如此靖、知、制、謀四字,奠定了徐光啟古代中國“知日第一人”的地位。
公元1619年,明軍大敗于薩爾滸。此后一年內,徐光啟先后八次上書,就如何評定遼東提出了各種建議:“造實用器械以備中外守戰”、“造萬年臺以為永永無虞之計”、“選練精兵以保全勝”、“遣使臣監護朝鮮以聯外勢”。萬歷皇帝對其中練兵的建議十分重視,命他在通州、昌平等地督練新軍。
就是這一過程中,徐光啟親眼看到,明軍的武器裝備大多不堪使用。所以他利用與傳教士的關系,遣人往澳門購買了四門紅夷大炮,還請來了四位鑄炮師,仿制火炮四百門。
天啟皇帝繼位后,徐光啟說服皇帝以官方名義,向澳門的西洋人購買最先進的火炮。得到這批火炮后,其中的一部分運上了寧遠城頭。
公元1626年,寧遠大戰中,努爾哈赤被火炮擊傷不治身亡,其中就有徐光啟的一份功勞。
引進了先進的軍事武器,兵丁訓練和戰術安排也要隨之調整。為此,他寫下了《選練百字訣》《選練條格》《練藝條格》等一批具有近代化色彩的軍事條令;戰術方面,他同樣是中國火炮應用理論第一人,在城市防御,火器攻城,火器與步、騎兵種配合等諸多方面都有涉及。
令人扼腕的是,徐光啟的主張大多被束之高閣,他本想訓練十萬新軍,后來降到兩萬,終因糧餉不足,實際練成4655名。
屢屢受挫的徐光啟在給友人的信里感嘆:“受事以來,百不應手。”
公元1620年,法國傳教士金尼閣抵達南京,他是利瑪竇的好友,曾將《伊索寓言》譯成中文。這次他來到中國,帶來七千多冊歐洲最新成就的書籍,金尼閣計劃將這些書全部譯成中文。徐光啟曾言“欲求超勝,必先會通;會通之前,先須翻譯”對書籍翻譯工作,他極為重視,一度組織人手翻譯。
但隨著國勢的惡化,徐光啟的身體也隨之每況愈下,翻譯工作慢了下來。
公元1633年,徐光啟病逝,翻譯徹底擱淺。
公元1938年, 北京天主教堂的藏書樓里,發現了這七千冊藏書的部分殘卷,其中就有哥白尼的、開普勒的科學著作。假如徐光啟將這些書籍全部譯出,對歷史進程將產生怎樣的影響?只可惜,歷史沒有如果。
2017年,筆者寓居上海,曾至徐家區南丹路徐光啟墓憑吊。墓碑是蘇步青手書的“明徐光啟墓”。徐光啟紀念館在其附近,里面陳列著徐光啟家書手稿、農業試驗“手札”、 明刻本《農政全書》、清刻本《幾何原本》《坤輿萬國全圖》等珍貴資料。
至今,又過去了六年,它們一定還在默默見證后人對徐光啟的緬懷和崇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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