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令人心悸的雨夜，這是祖孫三人最怕的日子。屋外大雨滂沱，屋里除了床鋪，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雨水順著房梁滴在臉盆里，吧嗒吧嗒作響。弟弟小新找來一塊橡膠皮，努力踮起腳尖，顫顫巍巍地頂住屋頂的一塊漏洞。“奶奶，地里的莊稼喝飽了，可我們都快要被澆透了。”小新和姐姐抹著臉上的雨水，衣服的袖子濕得能擰出水來。

十年前的那個春天，姐弟倆就降生在這間土坯房里。經過幾個小時的艱難生產，小新媽成功分娩了一兒一女。“是對龍鳳胎！這下齊了！龍鳳呈祥！你看看倆娃娃長得多俊俏啊！”小新媽輕輕挨了挨兒子和女兒的臉蛋，生產的疼痛仿佛一瞬間被忘得一干二凈，全家人都笑開了花。看著襁褓里并排躺著的一雙兒女，小新爸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根，剛做爸爸的他心底暗自發誓：就算以后的日子再苦，也要給倆娃娃拼一個敞亮的未來。

家里添了兩個娃娃，日子明顯緊張起來。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小新爸幾乎全年都泡在工地上。為了多掙點，有時他還替夜班的工友頂班，一年下來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小新爸不敢多想，就盼著能讓孩子們穿得體面點，給家里養肥幾頭小豬，甚至幻想等有錢了翻新一下老房子。那幾年小新爸幾乎不回家，雖然很想孩子，但家里的日子確實一點點在變好。

后來，小新爸再也不敢拼命干了。下工之后他經常咳嗽，起初以為是累著了，可休息一段時間也不見好，最終確診了塵肺病。在家吃了很多中藥也不管用，他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困難，別說去工地干活，就是走幾步路都能喘出一頭汗。家里的頂梁柱倒了，全家人一下子斷了生活來源，最困難的時候甚至無米下鍋。孩子們不能餓著肚子，小新媽最終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離開！帶著患病的丈夫，邊找工作邊治病。

離別的那個夜晚，小新爸媽一人一個，緊緊摟著懷里的娃娃，呼吸著孩子身上獨有的味道。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夫妻倆就踏上了離家的班車。徐奶奶一手牽著姐姐小歡，一手牽著弟弟小新，姐弟倆眼睜睜看著爸爸媽媽一步一步消失在道班。“孩子肯定想……我怕娃娃生病的時候，媽一個人弄不了……”就要和孩子分別，小新媽心里萬般不舍，卻又無可奈何。“媽媽——別走！爸爸——”小新和姐姐呼喚著爸媽回來，可小新媽只能強忍著淚水，咬牙向前走著不敢回頭。車門“哐當”一聲關上，小新媽再也忍不住，豆大的眼淚傾斜而出，孩子是媽媽的心頭肉，小新媽蒙著臉在車上哭了很久。

爸爸媽媽在外一邊討生活一邊治病，小新和姐姐只能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媽媽能把爸爸治好嗎？他們有地方住嗎？”小新仰著小臉問。徐奶奶心里清楚，兒子的病難以逆轉，只能靠藥物維持，最好的情況是能晚幾年用上吸氧機；要是兒媳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兩人能互相照應著干活，日子或許還能輕省點。徐奶奶日夜惦記著在外漂泊的兒子兒媳，可家里的日子也不好過。徐奶奶患有嚴重的高血壓、眩暈癥和風濕病，每次老毛病犯了，都把小歡和小新嚇得魂不附體。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小新看著奶奶臉色煞白、呼喊也沒有反應，急得直跺腳。姐姐慌忙含了一口水在嘴里，準備噴在奶奶臉上。“沒事，沒事……天一熱，老毛病就犯……”小新帶著哭腔喊道：“奶奶，你別去地里了！我和姐姐去拔草，明天我不上學了，在家看著你，我怕你暈倒了沒人管”。“胡說！”徐奶奶臉色立刻嚴肅起來，聲音也拔高了很多，“學，必須上，一天也不能耽誤！這是你爸媽臨走時千叮萬囑的。”

看到孫子孫女驚恐委屈的眼神，徐奶奶心頭一軟，摸著姐弟倆的頭，語氣緩和了許多：“娃啊，人再窮，志氣不能短，讀書是咱唯一的指望。你爸為啥累出一身病？就為著你們將來能有出息，不用再吃他吃過的苦。” 徐奶奶這番話，像一顆種子深深種進了姐弟倆的心里。從那以后，姐弟倆更加發奮，前十名的榜單上，總能看到這對龍鳳胎姐弟的名字。

相依為命的日子總是難熬。祖孫三人的米缸常常見底，地里的山芋常是三個人的主糧。“弟，噎得慌不？奶奶說她年輕時候還吃過樹葉，那怎么咽得下去啊？”徐奶奶心里一直惦記著兒子兒媳，“哎，也不知道現在治得咋樣了，錢夠不夠花……從來報喜不報憂，也不知道你媽媽一個人忙過來了不。”家里的日子雖苦，可徐奶奶知道外邊的日子更難，窮家富路，兒媳不僅要打工，攢點錢就得給兒子買藥看病，生活的苦可想而知。

白天的擔心都化作了晚上的噩夢，一到晚上，徐奶奶就呻吟著發出哭腔。有時夢見兒子病厲害了，有時夢見犯病了兩個孩子在一旁哭。好不容易不做噩夢，風濕刺骨的疼又把徐奶奶折騰得翻來覆去。小新把小手伸進徐奶奶的被窩，“奶奶，膝蓋好受點了不？”姐弟倆把徐奶奶扶到床角，一邊給奶奶按摩，一邊拿熱毛巾敷著徐奶奶的膝蓋。三人依然住在簡陋的窩棚里，雖然四處漏風，但這里卻是最溫暖的家。原創作品，嚴禁任何形式轉載，侵權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