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敘事 || 月田方言里的“爸爸媽媽”
在我們湘北山旮旯里的月田鎮,小孩子剛開始學說話時,天地間好像就只有“爸爸”和“媽媽”這兩個詞。可別以為這只是叫爸媽那么簡單,這里面的門道多著呢!
孩子一哭喊“我要媽媽”,那可不是想媽媽抱一下,而是肚子餓了!一聲“媽媽”,代表的就是飯碗、奶瓶,是吃的代名詞;剛吃完沒多久,孩子又來一句:“我要爸爸”,前一個“爸”念成“把”,音調往上揚三聲,后一個“爸”卻讀作“壩”,音調往下掉四聲,這就意味著要小便或者大便啦;等到了飯桌上,孩子一鬧騰,大聲嚷著“我要爸爸”,這回兩個字都念四聲“壩”,音調直直落下,意思就更明白了:饞肉了!
在月田鎮的小娃娃嘴里,“爸爸”“媽媽”這幾個字,簡直就是生命最初本能的信號燈:吃、喝、拉、撒,全靠它表達。這是一套只有月田人才懂的方言密碼。語言學家布迪厄說的“語言是身體化的文化資本”,在這里體現得特別明顯。孩子們用對父母的稱呼,裝進了自己人生最初的幾件大事。每一個發音的變化、每一句聲調的起伏,都不是隨便喊喊的,就像維特根斯坦說的那樣,語言本身就是一種生活方式的體現,是月田人在這片土地上慢慢養成的獨特習慣。
這種語言現象,其實是月田人獨特的生存智慧和生活哲學的濃縮。在這塊土地上長大的人,骨子里就帶著農耕民族那種直來直去的性格。該吃飯就吃飯,該上廁所就上廁所,啥都不藏著掖著。孩子餓了就喊“媽媽”,要拉屎就喊“爸爸(把壩)”,想吃肉就喊“爸爸(壩壩)”,既不扭捏,也不繞彎子。這種坦蕩,就像月田人種地一樣,把土地當媽也當爸,辛辛苦苦干活,大大方方盼收成。
這些聲音,都是在一個個家庭里慢慢傳下來的,像老一輩唱的歌謠一樣,一代接一代。孩子從出生起就被這些話包圍著,每說一個字,其實就是在給自己的生命經驗貼標簽。他們最早理解的世界,就是由爸媽的手臂和聲音圈起來的一個小天地。所以這些童言童語,就成了月田人生命的第一個文化記號,就像薩丕爾說的那樣,語言是“社會現實的向導”,是月田文化的種子,在每個人心里悄悄發芽。
隨著年齡增長,孩子的世界也在慢慢變大。終于有一天,他們會明白,“媽媽”不只是喂飯的人,更是那個用溫暖手掌捂熱自己小手的母親;“爸爸”也不只是解決生理需求的人,而是那個扶著自己學走路的父親。這個認知上的轉變,其實就是語言從最原始的功能,慢慢走向情感與責任的過程。但那些小時候留下的方言,卻永遠不會消失。哪怕以后走南闖北,某一天突然聽到熟悉的“把壩”或“壩壩”的叫法,心里還是會猛地一顫,那是故鄉刻在骨子里的記憶,像舌尖上永遠忘不了的味道。
月田鎮的孩子,嘴里的“爸爸”“媽媽”看似簡單,其實里面藏著人生的起點、一方水土的智慧,還有文化的根。語言從來不只是說話那么簡單,它是血脈的傳承,是一個地方無聲的宣言。在月田,方言里的“爸爸媽媽”,是我們出生時就在舌頭上刻下的微型族譜。
這童言童語告訴我們,活著不用太講究花樣,家鄉的聲音就像臍帶一樣,永遠連著我們的根。(圖片里的人物是作者的兩個外孫:高歌和周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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