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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正按:昨天發(fā)了一篇穆旦的詩依然鮮活|附《贊美》與圖,有兩條評論令人看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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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條評論,一條被平臺屏蔽,一條被評論者自己刪了。但截圖保留了下來。
不太明白他們?yōu)楹螘绱苏f。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他們根本沒看過穆旦的詩。有如此評論,無非就是看到穆旦在“文革”結束后所寫的對“文革”罪行的批判與嘲諷。于是,他們便不滿。
所以,今天就再轉發(fā)一篇穆旦的詩。這首詩可以讓他們無地自容。
穆旦的這首詩,其實不是詩,是歷史,是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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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初至1943年10月間,參加中國遠征軍入緬對日作戰(zhàn)前后攝于昆明。
穆旦曾經是抗日戰(zhàn)爭赴緬作戰(zhàn)的遠征軍中的一員,1945年9月抗戰(zhàn)勝利后,他根據(jù)他在遠征軍的經歷寫下了這首詩。詩的原名為《森林之歌——祭野人山上的兵士》,后來又改成了現(xiàn)在的名字《森林之魅——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
遠征軍是歷史,白骨是倒在野人山上的中國的戰(zhàn)士。穆旦也是其中一員。
今年又正好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80周年,穆旦的詩成了那段歷史的一部分。
不用再多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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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之魅
——祭胡康河谷上的白骨
森林:
沒有人知道我,我站在世界的一方。
我的容量大如海,隨微風而起舞,
張開綠色肥大的葉子,我的牙齒。
沒有人看見我笑,我笑而無聲,
我又自己倒下來,長久的腐爛,
仍舊是滋養(yǎng)了自己的肉心。
從山坡到河谷,從河谷到群山,
仙子早死去,人也不再來,
那幽深的小徑埋在榛莽下,
我出自原始,重把秘密的原始展開。
那毒烈的太陽,那深厚的雨,
那飄來飄去的自云在我頭頂,
全不過來遮蓋,多種掩蓋下的我
是一個生命,隱藏而不能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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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離開文明,是離開了眾多的敵人,
在青苔藤蔓間,在百年的枯葉上,
死去了世間的聲音。這青青雜草,
這紅色小花,和花叢里的嗡營,
這不知名的蟲類,爬行或飛走,
和跳躍的猿鳴,鳥叫,和水中的
游魚,陸上的蟒和象和更大的畏懼,
以自然之名,全得到自然的崇奉,
無始無終,窒息在難懂的夢里,
我不和諧的旅程把一切驚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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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
歡迎你來,把血肉脫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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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是什么聲音呼喚?有什么東西
忽然躲避我?在綠葉后面
它露出眼睛,向我注視,我移動
它輕輕跟隨。黑夜帶來它嫉妒的沉默
貼近我全身。而樹和樹織成的網
壓住我的呼吸,隔去我享有的天空!
是饑餓的空間,低語又飛旋,
像多智的靈魂,使我漸漸明白
它的要求溫柔而邪惡,它散布
疾病和絕望,和憩靜,要我依從。
在橫倒的大樹旁,在腐爛的葉上,
綠色的毒,你癱瘓了我的血肉和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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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
這不過是我,設法朝你走近,
我要把你領過黑暗的門徑;
美麗的一切,由我無形的掌握,
全在這一邊,等你枯萎后來臨。
美麗的將是你無目的眼,
一個夢去了,另一個夢來代替,
無言的牙齒,它有更好聽的聲音。
從此我們一起,在空幻的世界游走,
空幻的是所有你血液里的紛爭,
一個長久的生命就要擁有你,
你的花你的葉你的幼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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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歌: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扎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沖擊,
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
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
如今卻是欣欣的林木把一切遺忘。
過去的是你們對死的抗爭,
你們死去為了要活的人們生存,
那白熱的紛爭還沒有停止,
你們卻在森林的周期內,不再聽聞。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干而滋生。
1945年9月
原載《文藝復興》第1卷第6期(1946年7月),標題 《森林之歌——祭野人山上的兵士》;又載《文學雜志》第2卷第2期(1947年7月1日),題為《森林之歌——祭野人山死難的兵士》;收入《穆旦詩集(1939一1945)》時,作者對詩題和內容做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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