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韋,又熬夜啊?身體要緊啊。”傳達室老陳路過時關切地問道。“沒辦法,錢主任說今晚必須把這批圖紙趕出來。”韋志誠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那是1995年的夏天,誰也沒想到,一支深夜的香煙,竟然會把一個老實本分的繪圖員卷進命運的漩渦。
01
東北夏天的紅星機械廠辦公樓里,幾臺老舊的吊扇吱呀作響。韋志誠坐在技術科角落,面前堆滿泛黃圖紙。28歲的他已在這里工作六年,從滿懷理想的大學生變成眼角有細紋的繪圖員。
“志誠,這批重型機床圖紙什么時候完成?”車間主任錢廣平走來,煙味濃重。
“錢主任,我已連續加班三天,按正常進度明天下午應該能完成。”
錢廣平臉色一沉:“明天下午?大連客戶明早就要看圖紙,你說明天下午不是耽誤事?今晚必須完成!廠子現在什么情況你清楚,這訂單丟了,技術科說不定整個都散伙。”
晚上九點,傳達室電話響起。
“志誠,小雯發燒了,38度5,一直喊爸爸。你能不能...”妻子李秀芳聲音焦急。
“我盡快回去。”韋志誠看著堆積如山的圖紙,心里五味雜陳。
“你又要加班到幾點?算了,我自己帶小雯去醫院。”電話掛斷了。
凌晨兩點,韋志誠困得睜不開眼,決定出去抽煙提神。他悄悄走向樓道盡頭的安全通道,剛準備點火,突然手電筒光照來。
“誰在那里?”
韋志誠心一驚,以為是保衛科查崗,廠里嚴禁非吸煙區抽煙。
“我是技術科韋志誠。”
“志誠?是你啊,嚇死我了。”竟是財務科的寧雨薇。
“寧姐?你怎么也在這?”韋志誠尷尬地收起煙。
“我在財務科查賬,頭快炸了,出來透氣。沒想到還有人比我睡得晚。”寧雨薇30歲,兩年前丈夫因公殉職后獨自帶著八歲兒子。
“錢主任讓我今晚必須趕完圖紙。”
黑暗中兩人都有些尷尬。寧雨薇說:“你抽煙吧,我不會告訴別人。”
韋志誠重新點燃香煙,橘紅火光閃過,照亮兩張疲憊的臉。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寧雨薇靠墻嘆息。
“現在廠子效益不好,聽說要改制,大家人心惶惶。”
“你說咱們拼命工作圖什么?工資發不出,家里老人孩子要養,每天累死累活看不到希望。”
韋志誠想起發燒的女兒,妻子失望的聲音,心里堵得慌。
“我老公在時總說,等孩子大點就離開這里,去南方闖闖。現在...”寧雨薇聲音哽咽。
煙燃完,韋志誠掐滅煙頭準備回去。
“志誠。”寧雨薇叫住他,“謝謝你陪我說話。”
此后幾個月,每當韋志誠深夜加班,總會不自覺走向那個安全通道。寧雨薇也常在那里,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02
秋天轉涼,辦公樓更加陰冷。這天晚上寧雨薇已在老地方等著,手里拿著兩杯熱茶。
“天冷了,喝點熱的。”她遞給韋志誠一杯。
“聽說上面要派工作組,準備改制咱們廠。”寧雨薇小聲說。
“技術科可能裁一半人。”韋志誠擔憂。
“財務科也是,人人自危。”
“如果真失業了,你怎么辦?”寧雨薇問。
“可能去南方打工吧,那邊機會多些。”
“帶家人一起?”
韋志誠沉默:“秀芳不愿離開,說這里有家人朋友,去人生地不熟地方怎么辦。”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兩人嚇了一跳,連忙熄滅煙屏住呼吸。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有人在搜查。韋志誠心怦怦直跳,如果被發現他們深夜“幽會”,后果不堪設想。正當腳步聲到達他們樓層時,寧雨薇突然抓住了韋志誠的手...
腳步聲在樓層停下,手電筒光從樓梯口掃過,但沒朝安全通道照來。幾分鐘后腳步聲繼續向上,直到消失。
兩人松了口氣,韋志誠發現寧雨薇的手還握著自己的,柔軟溫暖。
“應該是保衛科查夜。”寧雨薇輕聲說,沒松開手。
黑暗中能聽到彼此心跳。韋志誠感受到久違的溫暖,不是恐懼產生的依賴,而是更深層的情感。
“雨薇...”韋志誠想說什么,最終咽了回去。
寧雨薇明白了什么,輕輕松開手:“我該回去了,小宇明天上學。”
從那天起,兩人氣氛發生微妙變化。韋志誠開始關心寧雨薇生活細節,主動幫她修家里壞掉的電風扇。那個周末在寧雨薇家,陽光照在她臉上,韋志誠覺得她比以前更美。
寧雨薇也開始回報關心,知道韋志誠加班顧不上吃飯,會悄悄在食堂多打一份菜送到技術科。
兩人關系在相互關懷中越來越親密,但都明智地保持界限,知道自己站在道德邊緣。
03
有一天,技術科老張神秘地湊過來:“志誠,最近有人看到你和財務科寧雨薇走得很近啊。”
韋志誠心一緊:“張哥別胡說,我們就是正常同事關系。”
“昨晚老劉值夜班,看到你們從辦公樓一前一后出來。大半夜孤男寡女...”
雖然老張說得委婉,韋志誠知道廠里已開始有流言。
幾天后錢廣平找韋志誠談話:“志誠,最近工作怎么樣?聽說你經常加班到很晚?現在廠里要改制,上面領導很關注職工思想作風問題。你明白我意思嗎?”
韋志誠明白,這是暗示他注意和寧雨薇的關系。
“知道就好。你是技術骨干,前途無量,別因不必要的事影響發展。”
更糟的是家里情況也有變化。那晚韋志誠回家,李秀芳正在客廳等他。
“志誠,今天我去廠里找你,聽到有人議論你和財務科那個寡婦。”李秀芳直截了當。
“秀芳,你別聽他們胡說。”
“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每天回家這么晚?以前加班也沒見你這樣。”
“真的只是工作忙...”
“韋志誠!你把我當傻子?那個寧雨薇年輕漂亮,丈夫又死了,正是最危險時候。你一個大男人天天和她加班,能沒點什么?”
“我們真的只是同事關系。”
“那你敢發誓嗎?敢對女兒發誓你們清清白白?”
韋志誠張嘴卻發不出聲。想到和寧雨薇在一起時心跳的感覺,溫柔的眼神,那次意外牽手...他說不出“清白”二字。
“你看,你自己都心虛。從今天開始,你要么斷絕和那女人來往,要么我們離婚!”
接下來幾天韋志誠沒去老地方,盡量早完成工作按時下班。心里卻總是空空的,好像丟了重要東西。
一個星期后,寧雨薇在食堂主動走來:“志誠,最近怎么不見你加班?”
韋志誠看看周圍注意他們的人,小聲說:“工作不忙了。”
“哦,那就好。注意身體。”寧雨薇若有所思地走開了。
就這樣平靜過了一周。韋志誠以為事情會過去,沒想到更大危機正逼近。
那是個陰雨夜晚,韋志誠被錢廣平叫去加班,說有緊急技術問題。忙到深夜完成工作,走出辦公樓時外面下小雨。路過熟悉的安全通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猶豫后還是走了進去。
寧雨薇正靠墻邊,靜靜流淚。
“雨薇?你怎么了?”韋志誠吃驚。
“志誠?你怎么來了?”寧雨薇連忙擦淚。
“剛加完班,看到你...出什么事?”
“志誠,我可能要出大事了。”寧雨薇聲音顫抖。
“什么意思?”
“我查賬時發現了問題,很嚴重的問題。有人做假賬,挪用了職工集資款,至少幾十萬。”
韋志誠倒吸冷氣,幾十萬在這年代是巨款,是很多職工血汗錢。
“你確定?”
“反復核查了幾遍,絕對沒錯。可是參與的有廠里高層領導,如果舉報他們肯定不會放過我。”
韋志誠明白寧雨薇的擔憂。這年代普通職工舉報領導需要巨大勇氣,處理不當舉報人往往被報復。
“可是這是職工們的血汗錢。”
“我知道,所以才痛苦。志誠,你說我該怎么辦?”
看著寧雨薇無助的樣子,韋志誠心疼極了:“雨薇,做人要對得起良心。既然發現了問題,就不能裝不知道。”
“可我還有孩子,如果被報復了小宇怎么辦?”
“我們可以收集更多證據,確保萬無一失再舉報。”
“你愿意幫我?”寧雨薇抬頭,眼中閃著淚光。
“當然。”韋志誠毫不猶豫。
那一刻他忘記了錢廣平的警告,妻子的威脅,流言蜚語。只知道面前這女人需要幫助,不能袖手旁觀。
04
接下來幾天,韋志誠和寧雨薇秘密收集證據。他們利用加班機會翻閱大量財務資料和技術檔案,發現挪用案規模比想象更大,涉及人員更多。
就在準備正式舉報前一晚,韋志誠回到辦公桌,發現桌上放著牛皮紙信封。他疑惑地打開,里面是幾張黑白照片。看到內容,韋志誠震驚了——那是他和寧雨薇在安全通道的照片!拍得很清楚,有并肩站立的,有寧雨薇哭泣韋志誠安慰的,還有那次意外牽手瞬間。從角度看,拍攝者顯然隱藏在暗處,監視他們很長時間。
信封里還有紙條,工整字體寫著:“想保住工作和名聲,就當什么都沒發生過。否則這些照片會出現在廠里每個角落,包括你們各自家里。”
韋志誠手在顫抖。有人早知道他們在調查什么,也早在監視他們一舉一動。這些照片一旦曝光,不僅名聲毀掉,舉報也會被歪曲成個人恩怨。
更可怕的是,對方選擇在舉報前夜放出照片,說明一切都在掌控中。每一步行動,每次秘密會面,都被人看在眼里。
韋志誠拿著照片走向安全通道。寧雨薇已在等他,手里也拿著信封。
“志誠,你也收到了?”寧雨薇臉色蒼白。
“嗯。你怎么看?”
“我害怕。這些照片傳開了,我們就完了。”
“可是那些錢...”
“我知道!可我也要為自己和孩子考慮。如果真舉報了,對方肯定用這些照片反擊。到時不僅敗壞名聲,還可能被說成因私情誣告領導。”
韋志誠知道寧雨薇說得對。這年代道德問題比經濟問題更嚴重,一旦扣上“作風不正”帽子,等于社會性死亡。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停在面前。手電筒光照來,韋志誠看清來人,感到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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