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所謂“熱點事件”發生的時候,我都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哪些該信,哪些該疑?
我選擇相信基本事實。就像我昨天把一件新聞可以確認的事實按照時間羅列出來,這些源自新聞報道中符合記敘“六要素”的部分,諸如參加工作、死亡時間和方式。
但有些事實我不確認。比如勞務報酬中的轉賬記錄,對此家屬有質疑,但我不確認,我便引用了家屬的質疑,而沒有作為事實來呈現。
還有一部分是我存疑的。比如舉報材料中的具體內容、比如1500萬以及短信內容,這些沒有獲得確鑿的信源,很多媒體也只是列出家屬的說法,不少自媒體便予以采信,所以這部分我不敢確認,便用了“據說”。因為還沒有媒體披露第一手資料和詳細內容,我不敢妄下斷言。
另外就是我懷疑的。比如說某件系統的惡性事件中只有一個壞人,比如可以通過懲戒某個人來解決系統問題。
最后就是我完全不相信的。那需要明顯的邏輯悖論,比如岳飛后人29代從軍,或者確證的事實與數據造假,比如已經被證偽的故事和報告。
因此,在遭遇熱點時,我內心常常很糾結,應該把一件事情放在哪個象限里,這頗費思量。我做不到非黑即白、敢愛敢恨,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把一個人稱為英雄,或者英雄是否應該完美,更不知道針對某些事的報告是否完全相符。
我知道的只有一點:我不知道。
因此我寫文章時總會顯得踟躕,或者用過多的修飾語,顯得不夠爽利和痛快。但我以為這才是人生應有的態度,調查記者的失語,讓我們離具體事件越來越遠,尤其是無法觸摸到事件的語境和細節。那作為評論者,我更要謹小慎微。
選擇信任,只能是那些確鑿的枝干;完全不信,只能是有明顯硬傷的一眼假。中間有大量的灰度,用于不確認、存疑和懷疑。這是信任光譜中的不同位置,我選擇把熱點事件放進一個連續的信任量表。觀點,就在這個灰度中產生。懷疑并非讓我們不信,而是讓我們去探究,因此我做不到完全的信服或反對。熱點事件只提供了有限的事實,剩下的需要我們設置變量和前提,推論才能成立。我會在常識之下,選擇概率更大的一些可能性作為前提,但這不代表事實,更不代表真理,只是我的觀點和推論。
雖然我的評論不夠嬉笑怒罵,不那么解恨,甚至很少用到比喻之類的修辭,但我覺得這是我做多年記者后養成的敬畏心。我做不到慷慨激昂地定義誰為英雄,我也做不到全然相信某份聲明,因為我做不到全知全能,任何熱點可能只是我的一個“話頭”,保持對人的尊重,保持對事實的敬畏,以此打磨自己這顆蒙塵的心和愚鈍的腦。篤信可能會讓我變得狂熱,不信可能會讓我變成消極的杠精。保持存疑,不斷追問,小心地穿梭在信息之間,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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