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夫妻老來伴,半路夫妻驢啃蒜!"——這句俺們魯西南的老話,在2021年那個凍掉下巴的冬天,像根毒刺扎進(jìn)王秀芹心里。那年我72,守寡整30年,三個孩子在城里扎了根。疫情鬧得城里封了又解,解了又封,仨崽子兩年沒踏進(jìn)村口。
村里青壯年早跑光了,剩下些老棺材瓤子守著空屋。村東頭張老蔫家灶臺塌了三天才被鄰居發(fā)現(xiàn),人都硬成凍梨了。鎮(zhèn)上干部舉著喇叭喊"互助養(yǎng)老",可誰不知道?老頭老太單獨(dú)說句話,村口情報(bào)站那幫老貨的眼珠子能瞪得比驢糞蛋還圓!
就那年臘月,我遇上老光棍張建國。他蹲在俺家墻根哆嗦著啃冷饃,棉襖袖口炸出黑棉花,活像條被雨淋透的老狗。想起當(dāng)年餓得啃樹皮的饑荒年,我鬼使神差端了碗熱粥...
您說這人老了,心腸咋比年輕時(shí)還軟?
(前情提要:王嬸收留流浪漢張叔幫工曬醬引發(fā)村民非議)
"媽!您要給我找個后爹?"大閨女視頻里的尖嗓子震得手機(jī)發(fā)顫,"張建國年輕時(shí)偷過生產(chǎn)隊(duì)的驢!"
我攥著腌醬的玻璃罐,糖蒜汁順著指縫往下滴:"他就幫著翻醬缸..."
"翻著翻著翻炕上是吧?"二兒子搶過手機(jī),臉憋成豬肝色,"王秀芹同志!您孫子明年考重點(diǎn)高中,這時(shí)候傳作風(fēng)問題?"
臘月廿三祭灶日,三個崽子開著小轎車殺回村。
"哐當(dāng)!"
院門被大女婿踹得直晃蕩。三閨女抱胳膊冷笑:"喲,新棉鞋都穿上了?張叔——喊得比親爹還熱乎!"
張建國佝僂著往柴垛縮,舊棉鞋突然"噗嗤"裂開口子,黑腳趾頭尷尬地蜷著。我腦子嗡地炸了,抄起醬耙子往地上一頓:"都給我滾蛋!"
最絕是村支書帶人來調(diào)解。
老會計(jì)叼著煙袋陰笑:"建國啊,當(dāng)年你偷看劉寡婦洗澡..."
婦女主任拍大腿:"王嬸您糊涂!這老光棍半夜翻墻比貓還利索!"
"放你娘的羅圈屁!"我掄起掃帚往人堆里砸,"他翻墻是為抓偷醬的黃皮子!上個月二柱家腌肉被叼走半扇,你們這群慫包躲被窩里放響屁!"
張建國突然"撲通"跪在凍土上,腦門磕得砰砰響:"俺走!今晚就走!別糟踐王大姐名聲..."
那晚雪下得邪性,我攥著新納的鞋底追到村口。老光棍的破包袱散在雪地里,滾出三個硬邦邦的烤紅薯——那是用我給他買棉鞋的錢換的。
"您...您牙口不好..."他慌得直結(jié)巴,"烤...烤軟和..."
我"哇"地哭出聲:"張建國!你要還是個爺們,就挺直腰板跟我回去!"
除夕夜決戰(zhàn)來得比春晚還熱鬧。
子女們堵著堂屋門摔碗:"要留他?除非我們死!"
院外圍滿嗑瓜子的村民,手電光晃得像抓特務(wù)。
我咣當(dāng)拽出存折拍桌上:"三十年給你們買房娶媳婦,就剩這八萬棺材本!"
突然掀開灶臺磚,掏出裹油布的亡夫遺照:"老李啊!孩子們怕這錢便宜外人,你今晚就把我?guī)ё甙桑?
全家嚇得撲上來搶相框。混亂中張建國悶頭沖進(jìn)廚房,舉著菜刀往自己小拇指剁!
"使不得!"我撲過去攔,熱乎的血濺了滿臉。
老光棍舉著血糊糊的手笑:"剁了指頭立誓!俺要動歪心,天打雷劈!"
雪地里突然爆出哭嚎。
小孫子掙脫他媽,舉著奧特曼撲向張建國:"別砍張爺爺!他給我編蟈蟈籠!"
大閨女"嗷"地癱坐在地:"造孽啊..."
如今村頭老槐樹下,總見倆白發(fā)腦袋湊在醬缸旁。張建國的手藝讓咱家辣醬成了網(wǎng)紅貨,去年還給孫子掙出補(bǔ)習(xí)費(fèi)。您猜怎么著?當(dāng)初罵最兇的婦女主任,現(xiàn)在天天端著碗來"取經(jīng)"。
啥叫黃昏戀?
要我說就是雪地里那口熱紅薯!是剁指頭時(shí)噴在臉上的咸腥血!是半夜咳嗽時(shí),有人摸著黑給你捶背!城里專家整天叨叨"農(nóng)村養(yǎng)老危機(jī)",他們懂個屁!
老人圖啥?
不就圖生病時(shí)有人遞片藥?下雨天有人收衣裳?這些子女給不了的"熱乎氣兒",憑啥不許我們自個兒找?您看看村西頭趙老太,兒女雙全照樣喝農(nóng)藥——為啥?冰箱里放餿的飯沒人倒,活生生被孤獨(dú)噎死的!
夕陽紅?夕陽他媽才要紅!
咱要的是灶膛里噼啪響的火星子,是冬天呵出口的白霧氣,是半夜驚醒摸到身邊有熱乎人!那些滿嘴倫理道德的,等你們活到七十歲,抱著存折睡冰炕時(shí)就明白了——
-*人吶,越老越貪戀活人氣兒
就像旱了一夏的莊稼
見著露水珠子都想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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