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末的朝鮮北部,寒風卷著硝煙掠過288.7米高的松骨峰。一支疲憊卻迅捷的隊伍正踏著焦土向山頂沖刺——這是38軍112師335團的先鋒營。
團長范天恩舉起望遠鏡,瞳孔驟然收縮:山腳下蜿蜒的公路上,美二師的坦克與卡車如鋼鐵巨蟒般向南逃竄,揚起的塵土遮蔽了半邊天空。“全團搶占陣地!死也要把美軍釘在這里!”這道命令開啟了朝鮮戰爭史上最慘烈的阻擊戰,也讓范天恩背負起“最慘團長”的沉重名號。
當335團電臺故障與師部失聯時,范天恩正面臨兩難抉擇:按原計劃殲滅弱旅南朝鮮第7師,還是撲向槍炮最密集的戰場?
這位新婚三天就奔赴戰場的山東漢子猛地將地圖拍在雪地上:“打南朝鮮軍算什么硬仗?去嘎日嶺,打美國佬!” 兩天兩夜急行軍百余里,戰士們嚼著凍硬的炒面在雪野跋涉。
途中抓獲的潰兵透露了關鍵情報:38軍主力正在嘎日嶺圍殲美軍。范天恩眼中閃過亮光——這把尖刀終于要插進真正的敵人心臟。
112師師長楊大易焦頭爛額。軍部死令搶占松骨峰堵截南逃美軍,可他手頭已無兵可調。電臺突然傳來范天恩的聲音:“335團請求任務!”
楊大易又驚又怒:“你不在德川打南朝鮮軍,跑這干什么?”得知335團就在松骨峰附近,他激動高呼:“簡直是天兵天將!”
歷史在此刻轉彎——若非范天恩抗命行軍,美軍裝甲洪流將暢通無阻沖破志愿軍包圍圈。
11月30日拂曉,一營三連剛沖上松骨峰北側無名高地,美軍先頭坦克已逼近山腳。
機槍手楊文明屏住呼吸,待敵進入20米射程才扣動扳機,首發子彈穿透卡車油箱,熊熊烈焰瞬間封鎖公路。
美軍隨即展開瘋狂反撲:30余架戰機輪番俯沖,凝固汽油彈將山巖燒成赤紅;五十余門重炮齊射,彈幕將地表犁翻三遍。三連陣地化作人間煉獄。
汽油彈引燃戰士邢玉堂的棉衣,他翻滾撲火無效后,驟然躍起沖向敵群,抱住美軍滾下山崖,只留下最后嘶吼:“同志們保重啊!”
楊少成子彈打光后挺起刺刀白刃搏殺,被數名敵軍抱住時拉響手榴彈,硝煙中血肉與金屬碎片紛飛 。
當營長帶援軍趕到時,所見觸目驚心——戰士張學榮口咬半只敵耳犧牲;戴如義遺體緊握的手榴彈沾滿腦漿;焦黑的遺體與敵人扭纏得分不開,只得含淚折斷手指收殮
松骨峰上每一分鐘都流淌著鮮血。三連以百人之力硬抗美軍三個師十余次沖鋒,將南逃通道阻塞整整12小時。正是這用命換來的分秒,讓38軍主力完成對軍隅里地區的美軍合圍。
此役西線戰場共殲敵1.1萬余人,繳獲坦克炮近千門,徹底扭轉朝鮮戰局——彭德懷在嘉獎令上揮毫寫下“三十八軍萬歲”六個大字時,筆鋒激動得微微發顫。
當范天恩踏上仍在冒煙的陣地,這位鐵打的漢子跪倒在地:全團傷亡逾八成,一營三連僅存7名傷痕累累的戰士。
軍中悄然流傳起“最慘團長”的稱謂,這稱呼里沒有貶義,只有對驚世犧牲的痛惜。
但在志司戰報里,335團被標注為“鐵血典范”——他們以全團近覆沒的代價,鑄就了“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務,不相信有戰勝不了的敵人”的軍魂圖騰。
松骨峰并非范天恩首次創造奇跡。月初飛虎山阻擊戰,他率部在斷糧情況下死守五晝夜。戰士們含石充饑抵御饑餓,用刺刀鑿凍土構筑工事,擊退美軍57次進攻。
當接到撤退命令時,范天恩怒摔電話:“犧牲這么多兄弟,憑什么撤?”直到彭總親自下令才含淚撤離。此戰他因私分繳獲食品救濟部隊背了處分,卻仍帶罪打出威名。
次年2月漢江南岸阻擊戰,范天恩迎來終極考驗。580高地每天承受2000多發榴彈炮轟擊,山頭被削低兩米。
當陣地僅剩幾十人時,他抄起電話直通軍部:“梁軍長,我要兵!”梁興初忍痛交出軍部偵察連。打到最危急時刻,文化教員和通信班少年全部填進戰線。
戰役結束時,范天恩聽聞勝利消息當場昏厥——這位“菜鳥團長”打光了38軍所有硬仗,成為日本《朝鮮戰爭名人錄》中唯一的團級將領。
2001年北京冬日,79歲的范天恩在病榻上離世。松骨峰戰役留給他滿身彈片與失眠痼疾,每當劇痛襲來,他總喃喃道:“我的兵都在山上...”
作家魏巍在《誰是最可愛的人》扉頁題寫:“范天恩同志,你們才是這本書的作者。”
這本浸透硝煙的戰地筆記,如今靜靜陳列在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向世人訴說何為“最可愛的人”。
松骨峰的焦土早已生出新綠,但山巖深處仍嵌著彈痕與忠骨。
當美韓學者研究“人類戰爭意志的極限案例”時,總會提及1950年那個寒冬——一群中國軍人用血肉證明:有一種勝利比生存更崇高,有一種典范名為犧牲。范天恩與他的“最慘”團,正是這鐵血精神的永恒刻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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