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作訓科的電話像催命符,震得我桌面的搪瓷缸嗡嗡作響:"老張,后天演習紅方突擊隊指揮員,你們連的劉排長急性闌尾炎住院了!有沒有能頂上的排長?立刻報名字!"
我握著話筒,手指無意識敲著桌面。連里兩個軍校畢業(yè)的年輕排長理論扎實,可單獨帶隊經(jīng)驗薄得像張紙;剩下的……指尖劃過花名冊,最終停在那個名字上——陳大雷。這個由我力排眾議、從連隊技術尖兵直接提干上來的"兵提干"排長,能扛住這千鈞重擔嗎?
三年前陳大雷還是連里有名的"刺頭"。裝備保養(yǎng)間隙,別人休息他搗鼓零件;戰(zhàn)術推演,他總提些讓連長皺眉的"土辦法"。一次新裝備實彈射擊,剛從軍校畢業(yè)的王排長對照教材調整參數(shù),報出的風速風向卻和山頂旗子飄向截然相反。眼看射擊窗口將過,陳大雷直接抓了把沙土揚向空中,瞇眼幾秒報出修正量:"信我的!"三發(fā)炮彈呼嘯而出,靶心騰起煙塵。
靶場寂靜片刻,掌聲炸開。團長當場點了他名字:"這小子,眼毒手穩(wěn)!"
年底提干考核,爭議巨大。有人認為陳大雷理論薄弱,連份像樣的教案都寫不利索。團黨委會上,我拍了桌子:"戰(zhàn)場不是考場!他懂戰(zhàn)士冷暖,知道裝備脾氣,更明白仗該怎么打!"
他提干后第一次帶新兵打靶就遇上大雨。軍校畢業(yè)的王排長命令按計劃進行,結果成績慘不忍睹。陳大雷卻臨時改方案:讓新兵兩人一組鉆進運輸車篷布里練據(jù)槍,雨停后立刻上靶位。那天他們連及格率全團第一。團長笑著對我說:"老張,你挖到寶了。"
當然,"兵提干"也有軟肋。那年師里組織參謀業(yè)務比武,陳大雷對著標圖作業(yè)抓耳撓腮,最終鎩羽而歸。他把自己關在器材室整晚,出來時眼里全是血絲。我遞過去一份軍校進修推薦表:"好刀要開刃,好鋼要淬火。去!把短的那塊板子接上!"
此刻,我對著作訓科的話筒,清晰報出那個名字:"陳大雷!我們三排長上!"
演習地域狂風卷著沙礫抽打迷彩服。紅方突擊隊穿插路線被藍軍死死卡住。指揮所氣氛凝重,電子地圖上代表突擊隊的紅點停滯不前。
"報告!"陳大雷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刺破沉寂,"藍軍雷區(qū)比預定范圍擴大了30%,正面強攻代價太大!我請求帶一個班,從'鷹嘴巖'東側滲入!"
參謀們面面相覷。電子地圖上那條路線布滿陡峭等高線,標注著"近乎垂直斷崖"。"簡直是送死!"有人脫口而出。
陳大雷語調斬釘截鐵:"我當兵時在那片巡過線!有條雨水沖出來的石縫能攀!裝備拆散背負,人絕對過得去!"
死命令下達后,電臺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整整四個小時,指揮所里只剩沙沙的標圖聲與壓抑的呼吸。當電臺重新傳來陳大雷沙啞卻興奮的聲音"目標清除!通路打開!"時,整個指揮所瞬間沸騰!
三個月后,集團軍禮堂燈火通明。陳大雷帶的連隊赫然列于"基層建設標兵連"榜首。他肩扛上尉銜站上領獎臺,目光掃過臺下。我用力鼓掌,手心發(fā)燙——軍校畢業(yè)的王排長也坐在下面,眼神復雜卻帶著敬意。
禮堂外星光漫天。陳大雷走到我面前,鄭重敬禮。我拍拍他肩膀,那身軍裝下,依舊是當年那個揚沙測風的兵魂,只是如今淬煉得光芒內斂,沉甸厚重。
基層這爐火,燒出的排長往往帶著一股子接地氣的滾燙。軍校生如璞玉需雕琢,戰(zhàn)士提干者似鈍鐵要錘煉。最鋒利的刃,往往誕生于熔爐最熾烈的煎熬;最可靠的盾,必定經(jīng)得起實戰(zhàn)最無情的淬打。當理論的光芒最終穿透經(jīng)驗的迷霧,戰(zhàn)場才會真正迎來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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