蛻皮的墻面掛著紅色日歷，毛建平一天一頁小心撕扯，終于翻到6月16日。今天（16日）是靜安區海防路、新豐路、西康路零星舊改項目集中搬場的日子。

連日梅雨后，太陽久違地露出了臉。年近七旬的毛建平收起晾在室內、總也干不透的衣服。自嫁過來，她在這二樓21平方米的蝸居里度過半生。四口人擠在一起，“我們兩口子就罷了，兒子每晚打地鋪，婆婆上了年紀后就不下樓了。”話里話外滿是心疼。舊改的到來，解開了毛建平心頭兩個結：兒子的婚房有了著落，年邁的婆婆也可以下樓活動。

記者獲悉，該項目是今年靜安零星舊改中規模最大的一處——房屋多為上世紀20、30年代建造的二級舊里，涉及385證、戶籍人口1617人。

隨著該項目舊改收官，“十四五”期間，靜安區共有47幅零星舊改地塊全面完成，比原定今年底清零的目標足足提前了7個月，也在全市重點舊改區域中率先完成零星舊改。

一輛輛扎著大紅花的搬場車魚貫駛出，毛建平和老伴開始憧憬新生活：最好在寶山大華附近找個電梯房，兒子上班方便，婆婆也能下樓納涼。

“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這一片巷子深且窄，現場人頭攢動，個個滿頭大汗。

樓道昏暗，公用廚房外墻覆蓋著厚厚的油污，舊椅和脫落的紗窗堆在角落。門上的“福”字尚紅，卻因潮濕卷了邊。梅雨季的濕氣無處不在——毛建平家里糊墻的硬面紙稍一撕開，石灰便簌簌掉落；木質家具上有斑駁的星星霉點。

“日子總會越過越好。”毛建平語氣篤定。昏暗房間的角落，她拉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那是2019年政府幫忙裝的“一平方米馬桶”，終結了一家人“手拎馬桶”的歷史。“那時候很不容易，地方小，安裝受限，管道排放也是難題……但最終還是裝上了！”

關關難過關關過。如今，兒子長大，交了女朋友，就等著舊改補償款到位買房辦喜事。想到這些，毛建平心里陽光般透亮。

海防村居委會主任潘紅說，盡管環境逼仄，但居民們都愿意往前看。一樓李玲家，16平方米的房間，一頭還在為漏雨的屋檐發愁。但在靠窗的一側，她和愛人精心布置了養著水藻、小魚小蝦的魚缸，頭頂還掛著一個精巧木籠，蟈蟈聲聲鳴叫。72歲的韓國友老夫妻家，原本露天的天井，因居住實在緊張，加蓋了屋頂，前后客堂得以打通。“這樣一來就寬敞了，其他鄰居都羨慕不來。”韓老伯也挺滿足。

本報記者 葉辰亮攝

今天的弄堂里，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家家戶戶汗流浹背地搬運家當，臉上滿是喬遷的歡喜和對新生活的憧憬。

本報記者 葉辰亮攝

創新工作法攻堅“硬骨頭”

盡管是零星舊改，難度超乎尋常。

靜安區建管委副主任凌斌說，今年攻堅的最后6幅零改地塊，是47幅地塊中難度最大、情況最復雜的“硬骨頭”，涉及學區房、醫院周邊家庭旅館、沿街門面、重新啟動項目等難點；房屋歷經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房屋買賣、繼承、分家析產、租賃關系等極為復雜，產權確認工作量大、耗時長、糾紛多。

啃下“硬骨頭”，靜安區創新運用“群鏈式代表直通車”工作法：推選居民代表建立意見傳遞鏈，通過前置共議形成共識提案，直通聽證會，實現民聲精準采納轉化。記者留意到，江寧路街道辦事處副主任周鵬飛的微信聯系人，有不少居民代表都位列其中，有事可以隨時微信溝通，代表們則負責聯絡熟悉的居民建群，收集意見、回應訴求。

比如居民老韓拿到《房屋征收與補償方案（征求意見稿）》后，組織居民討論，最終形成一份“修改意見”。聽證會上，他作為代表提出的建議，很快在正式方案中得到體現：“均衡實物安置補貼標準”提高了，“單套異地房選購獎勵”也調整為“單套非本區房源選購獎勵”。

同時配合情況清、政策清的“兩清陽光賬本法”，將全過程人民民主貫穿始終。項目伊始，兩個居民區細致摸底，針對房屋買賣頻繁的特點，持續更新信息，建立“一戶一表”。所有關鍵環節：政策、評估結果、補償方案、簽約進度等全程公示，接受監督。對于部分家長擔憂“入學資格”能否保留的問題，工作人員主動聯動區教育局、公安分局、建管委和街道多次會商，給出解決方案。

本報記者 葉辰亮攝

當然，中心城區的零星舊改項目，普遍面臨一個突出矛盾：居民對征收補償的期望值高，而地塊本身開發成本高、經濟收益低，難以形成規模效應，對開發商吸引力不足。

以本次完成的海防路、新豐路、西康路舊改項目為例：項目總占地面積約5816平方米，但實際可建面積非常有限。區建管委相關負責人表示，對于該地塊的后續利用，需結合周邊房屋現狀和環境，深入研究是否有改造、擴建、城市更新或進行綜合利用的可能性與價值。

對于區內其他完成零星舊改的地塊，靜安區正積極探索差異化利用路徑：如共和新路老滬太路228弄地塊，將規劃為教育用地擴容；毛家弄地塊，未來將為普鐵新村區域的整體城市更新改造提供資源，尋求協同效應。

接下來，靜安區將根據不成套房屋整體狀況，加快研究推進房屋改造路徑及方式，多措并舉，提升區域環境，改善居住。

搬場車緩緩啟動，毛建平忍不住回望老屋。三代同堂的局促、梅雨季的煩憂，數十載的歲月，連同斑駁的墻皮和老舊的門窗漸漸遠去。眼前，是初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