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25年,大家發現越來越多中國車企正在悄然收縮自己的品牌矩陣。吉利率先提出“回歸一個吉利”,比亞迪也將多條品牌線合并為主品牌業務部門。表面看,這是個體企業的調整;但若放在產業整體周期中觀察,它更像是一輪集體性回撤的前奏。
在這樣的背景下,有一種聲音提出:“中國車企多品牌戰略進入第二次死亡倒計時”。當企業無法在預設時間內實現利潤規模閉環,品牌冗余所帶來的資源浪費、產能失配與技術同構,將迅速成為壓垮企業增長邏輯的核心壓力。
這場收縮,并非是汽車產業首次出現。在2005年前后,奇瑞曾推出瑞麒、威麟、開瑞等多個子品牌,意圖覆蓋從微車到高端的全線市場。但由于技術平臺同質、品牌定位重疊,最終以高庫存、高虧損告終。在產能過剩、市場下行的壓力下,奇瑞全面收縮只保留了主品牌繼續運營。
今天的行業環境與那一輪頗為相似。過去幾年,新能源汽車快速放量,供給端競相擴張,品牌數量激增。擴張后的品牌戰略多由“三板斧”驅動,一是以差異化設計和配置包裝創造品牌區隔,二是依賴海外出口轉移國內冗余產能;三是通過融資支撐高額的前期投入與虧損運營。
這些策略在增長期顯得可行,一旦進入調整周期,隨著增速回落、出口瓶頸顯現,會迅速暴露出成本結構、品牌定位與技術能力的系統性失衡,甚至開始反噬企業主業。一場關于“多品牌”的死亡倒計時悄然開始。這一次,速度會更快,代價會更高。
01
從燃油轉到新能源,過剩二次上演
2005年發改委數據顯示,中國汽車產能利用率為71.5%,那一年GDP增長率是10.4%。2024年,產能利用率跌破50%的企業占據大半江山,GDP增長率回落至5.0%。兩個時間點,串起了中國車市兩輪典型的產能過剩。
第一輪過剩出現在燃油時代,高增長、高投入、高期望,催生出一批寄望“多品牌突圍”的企業。那時的奇瑞在短短數年內推出瑞麒、威麟、開瑞三大品牌,試圖打通從高端到微車的全產品線,結果是瑞麒G5年銷僅1.5萬輛,不到預期的十分之一,三年巨虧20億元,最終收縮歸零。
而這一輪發生在新能源時代。技術換代疊加出口窗口期,品牌被重新包裝得更加潮流化、電動化、智能化。但底層邏輯依然是平臺復用、供應鏈集中度極高,多數新品牌只是在同一個“三電系統”上拼裝出了不同殼子。
消費者看得懂,市場也給得明白,因此能賣動的,只有那一兩個。
從市場數據來看,吉利的銷量高度集中在吉利銀河和極氪,比亞迪在體系中也收回了除騰勢以外的分支品牌,重新掛回母品牌體系。奇瑞維持著奇瑞和捷途的雙品牌結構,其余則難言戰略存在感。品牌數量在擴張,但資源和規模并沒有得到有效擴張,反而在內耗。
有行業人士指出,過去15年,中國汽車企業一直受困于一個假設,把增量市場視為常態,而非階段性的紅利,忽視了汽車本質上是個波動性產業的事實。從規模增長向質量轉型的過程中,加速了品牌與產能的膨脹,最終在增速放緩、消費降級、技術復用的三重現實中陷入失衡。
有統計顯示,2024年全國汽車產能總量已突破5500萬輛,但全年銷量僅3143萬輛。新能源滲透率雖達42%,但產能利用率分化極大:頭部車企超過85%,多數尾部品牌仍在40%以下。與此同時,工信部原副部長蘇波在最近一次公開發言中,著重強調中國汽車產業結構性過剩的問題。他表示:“目前中國燃油車產能至少有3000多萬輛,而近年來新建的新能源汽車產能已達到2000多萬輛,其中大部分為新擴產能,即便通過油電轉換,也僅僅消化了兩三百萬輛燃油車產能,整體過剩壓力仍在不斷加劇。”
因此,當產業進入分化階段,多品牌帶不來戰略紅利,反倒是放大了效率差。高效率的企業,用一個品牌也能打出體系戰力;反觀效率低的企業,分得越多,攤得越多,就越容易被周期反噬。
02
人人都想成為大眾,卻都忽視大眾的基礎
大眾是最早進入中國的汽車品牌之一,也是在過去40年間,少數幾家穿越經濟周期仍然保持技術輸出和體系穩定的企業。它不僅塑造了合資時代的產品審美和工業標準,更在今天,成為所有中國車企構建多品牌體系時不約而同對標的“范本”。
于是,大眾集團的多品牌也成為了很多中國車企眼中的“體系”,甚至可以斷言,中國車企熱衷多品牌的理由就是他們想成為“中國的大眾”。
但我們要注意到,在大眾集團的框架內,多品牌不是去分攤資源,而是形成“技術-利潤-規模”的階梯式遞進的“金字塔”結構。
比如,保時捷承擔尖端技術開發,年銷30萬輛,利潤率16%;奧迪作為技術承接者,年銷170萬輛,利潤率接近10%;大眾品牌坐擁500萬到700萬輛體量,以成熟平臺形成規模優勢,利潤率約6%。三層利潤結構,構成了“金字塔式支撐”的品牌體系。
技術路徑也不是一窩蜂上馬,而是具備明確的時間梯度。保時捷的800V架構、J1/PPE高性能平臺率先試水,1-3年后經由奧迪優化進入量產,再過數年平移至大眾品牌車型。這是一種通過“技術延遲釋放”來實現盈利最大化的路徑。
反觀中國車企,問題恰恰出在“技術沒有節奏,品牌沒有分工”。多個子品牌共用相同電池、電機、電控,芯片高度依賴高通與英偉達,產品區隔主要靠屏幕尺寸、座椅設計與營銷話術。消費者看不出品牌價值,市場也無法提供溢價空間。
行業經驗顯示,在這樣的結構下,高端品牌銷量若不足20萬輛,很難覆蓋研發、渠道與品牌塑造的綜合投入,因此高端品牌會成為整個集團的黑洞,甚至出現每賣一輛賠10萬的情況。如果沒有大眾的銷量以及奧迪的利潤,那么保時捷就只能燒錢換認知。
最終在金字塔結構中,技術無法反哺利潤,利潤無法反哺規模,規模又無法支撐技術試錯。有行業人士坦言,中國車企還沒有建立起像大眾那樣的“技術—利潤—規模”穩固的正循環,在底層平臺與利潤結構尚未穩定前,越復制越削弱。
03
汽車品牌多歸一進入倒計時
大眾的金字塔結構精髓在于層級清晰、梯度遞進、利潤反哺。但不是說,所有的多品牌都會消失或整合,是所有沒有體系支撐的品牌都正在加速退出。
2024年,中國GDP實際增速為5.0%,汽車行業產能利用率約為50%-60%,多數新品牌銷量難破5萬輛,而維持基本盈虧平衡所需年銷普遍在20萬輛以上。這一輪,車企們不再有充裕的試錯空間。補貼退坡、出口受阻、融資收緊,使得企業必須重新審視品牌結構的投入產出比。
照此來看,不同企業走出了截然不同的路徑,包括體系、技術、出口、場景化,這些構成下一階段發展的核心特征。
吉利將多年來分散的品牌資產收束為“一個吉利”體系,主品牌聚焦銀河、極氪與領克(分別承載,完成產品線結構性歸一,以體系整合式進行收縮。更重要的是,吉利具備內外協同的戰略縱深:一方面與沃爾沃共享CMA、SEA等架構平臺,強化技術底座;另一方面,通過與雷諾、smart等全球項目合作,建立海外生產能力,為體系外溢和市場分擔創造可能。
奇瑞則表現為出口導向型收縮,重心已明確聚焦于“奇瑞+捷途”雙品牌,其余品牌逐步邊緣。2024年,奇瑞國內與海外銷量比例接近1:1,成為中國自主品牌中海外銷量占比最高者之一。未來,奇瑞增長路徑可能會更加依賴“CKD+本地化”模式落地,在中東、東南亞、南美等市場尋找突破口。從“出口型增長”轉向“產業型出海”,奇瑞在為自身篩選可長期承載的主體。
長城的邏輯是通過“品類差異化”實現縱向自洽。因此,長城可能在多品牌回縮趨勢下,唯一一家會保持多品牌的企業。通過哈弗占據傳統SUV市場份額,坦克切入越野品類,魏牌承接城市豪華,長城炮與山海炮開辟皮卡場景。而支撐這套體系的,是長城在動力系統上的完整自研能力,從1.5四缸,到3.0六缸以及4.0八缸的發動機技術全面覆蓋,變速箱從7DCT、9DCT到縱置9AT/9HAT迭代。這是目前中國品牌中唯一具備“技術金字塔”雛形的公司。
比亞迪將全部資源集中于主品牌體系內快速迭代,依托DM-i、e平臺3.0等核心技術平臺,實現插混與純電在A級到C級市場的高密度覆蓋,但其高端品牌矩陣尚未建立穩定溢價模型,將騰勢作為少數予以保留。比亞迪的優勢在于“快與廣”,但要完成“深與厚”,還需進一步技術層積。
2009年后的第一次收縮,是因技術不成體系、品牌無法獨立存活,最終只能回到“一個品牌”的原點。而這一次,在周期壓力下主動收縮的車企,普遍留下了經過驗證的主力品牌、經過篩選的平臺架構與更具系統性的能力邊界。
吉利完成了平臺歸一,奇瑞完成了出口分化,長城沉淀了技術支點,比亞迪則建立了高效復制能力。這些經驗是真正穿過周期的企業留下的內功。中國企業開始思考品牌與資源效率之間的平衡,思考品牌與組織能力之間的匹配。這些調整是未來中國車企真正構建“品牌金字塔”所必須的土壤。
當宏觀經濟逐步回暖、消費信心重建、全球市場重新開放,那些完成體系清理、能力重構的企業,將更有可能迎來“第三輪”多品牌發展。
所以說,這一輪的回收脫去了冗余,是為下一輪的有序展開讓出路徑。未來中國車企若要建立起真正意義上的多品牌體系,它必須是結構清晰、節奏穩定、價值傳導明確的“金字塔模型”。從技術尖端,到利潤腰帶,再到規模底座,每一層都能完成自身職責,并形成向上與向下的反饋機制。
經歷過收縮與波動之后,當這套體系真正建立,中國汽車工業將更接跨國車企的成熟模式。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