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告急

1860年10月6日，英法聯軍的炮火撕裂了圓明園的寧靜。這座耗費清朝六代帝王心血、被譽為“萬園之園”的皇家園林，在三天三夜的烈焰中化為焦土。宮女太監的哭喊聲被火焰吞噬，300多條人命連同無數書畫珍寶灰飛煙滅。

而此刻，咸豐皇帝早已帶著后妃逃往熱河避暑山莊，只留下恭親王奕?在殘垣斷壁間與侵略者談判。

更諷刺的是，北京城本非無險可守。城頭架著數千門火炮，護城河寬深如壑，城內屯兵13萬3千人，糧草堆積如山。

城外還有僧格林沁殘部萬余人，加上各省馳援的6500勤王軍，兵力遠超英法聯軍的1萬余人。但皇帝一逃，軍心瞬間崩塌。守軍“馬隊則望影而逃，步隊亦聞風而竄”，英法聯軍竟如入無人之境，甚至兵不血刃就接管了安定門。

當圓明園的黑煙籠罩京城時，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圣旨正飛向安徽安慶戰場，咸豐帝命令曾國藩火速率湘軍北上“勤王”。可這位手握12萬精兵的晚清名將，卻做出了一個讓朝野嘩然的決定：按兵不動。

安慶鏖戰

接到圣旨時，曾國藩正站在安慶城外的戰壕里。眼前的長江江面漂著浮尸，城墻下堆積著湘軍士兵的遺體。這場攻城戰已持續一年多，太平天國的“西大門”安慶一旦攻克，天京（南京）便成囊中之物。但此刻城頭依舊飄揚著太平軍的黃旗，守將葉蕓來死戰不退。

湘軍幕僚們圍著圣旨吵翻了天。有人哭諫：“君父蒙塵，臣子當赴湯蹈火！”也有人冷笑：“英法要錢，長毛（太平軍）要命！丟了安慶，江南半壁必失！”曾國藩閉目不語，手指卻在地圖上重重劃過長江，這條貫穿南北的水道，是太平軍與清軍爭奪的生命線。

他最終提筆寫下奏折：“恐下游之逆匪一聞北信，必相率乘間上竄。”言下之意：若分兵救北京，太平軍必反撲，長江防線將全線崩潰。更現實的是，湘軍傾巢而出也來不及：從安慶到北京2000里路，步兵日行30里需兩個多月，而英法聯軍10月13日已占領北京外城。

這道奏折背后藏著晚清最殘酷的權力邏輯，在曾國藩眼中，愛新覺羅的皇冠遠不如漢人軍閥的兵權重要。

湘軍集團的“生死選擇題”

曾國藩不救北京，絕非一句“來不及”能解釋。更深層的原因，是晚清滿漢權力的致命倒轉。

自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八旗軍屢戰屢敗。咸豐帝被迫放權給漢臣：曾國藩辦團練、李鴻章組淮軍、左宗棠練楚軍。這些漢人武裝逐漸成為清廷唯一的救命稻草。但滿族親貴從未真正信任他們，江南大營的滿將和春就曾譏諷湘軍是“叫花子兵”。

1860年5月，當英法聯軍逼近天津時，咸豐帝還緊急調走湘軍猛將鮑超的五千精銳北上，導致曾國藩圍攻安慶的兵力驟然吃緊。

如今皇帝要曾國藩放棄唾手可得的安慶，無異于讓湘軍用十年心血為滿人皇帝做嫁衣。幕僚趙烈文點破玄機：“夷務不過肢體之患，發逆（太平軍）方是心腹大患！”更赤裸的是利益計算：湘軍餉銀全靠兩湖士紳自籌，若丟了長江防線，軍閥集團頃刻瓦解。

最終，曾國藩玩了一招“拖字訣”：先派無關痛癢的幕僚劉岳昭帶3000人慢悠悠北上，主力卻猛攻安慶。直到10月13日英法聯軍占北京的消息傳來，他立即上奏：“勤王軍路途遙遠，恐誤大事，請另調他部。”，實則是給朝廷遞臺階下。

無人拯救的北京城

當曾國藩在安慶城頭升起湘軍大旗時，北京的屈辱正走向深淵。

恭親王奕?被英法槍炮逼著簽字：不僅承認《天津條約》，更增開天津為商埠、割讓九龍、賠款1600萬兩白銀。

最荒誕的一幕發生在談判桌下，英法代表翹腳架在太師椅上，而大清親王蜷坐矮凳，全程不敢抬眼。奕?事后悲嘆：“即臣初辦時，亦自念天潢近派，豈肯與異類為伍！”但刀架脖子時，什么皇族尊嚴都是空話。

圓明園的大火卻意外燒醒了部分滿清貴族。奕?在廢墟中成立總理衙門，啟動洋務運動；連最保守的慈禧后來也默許“師夷長技”。

諷刺的是，這場改革的資本正是曾國藩保全的江南地盤：安慶之戰后，湘軍順勢攻占天京，太平天國滅亡。清廷被迫將江蘇、安徽等富庶之地劃為湘淮系勢力范圍，江南制造總局、福州船政局等洋務企業才得以生根。

曾國藩是對是錯？

回看1860年的抉擇，曾國藩面臨的是三道無解命題。

拷問一：忠君還是存國？
若北上勤王，長江防線崩潰，太平軍可能直搗華北。屆時英法占據北京，太平軍橫掃中原，中國或將提前陷入軍閥割據。但坐視皇帝受辱，確屬儒家倫理的背叛。

拷問二：滿人還是漢人？
湘軍本質是漢人武裝集團。咸豐帝逃往熱河時，身邊全是蒙古親王、滿洲貝勒，連勤王詔書都指名調蒙古騎兵而非湘軍。滿漢隔閡下，曾國藩怎愿賭上全部家當？

拷問三：眼前還是未來？
不救北京，圓明園化為焦土；不攻安慶，則太平天國繼續荼毒半壁江山。兩害相權，他選了能終結內戰的方案，代價是讓中國背上更沉重的殖民鎖鏈。

或許真正的罪魁并非曾國藩，而是那個將13萬守軍變成驚弓之鳥的體制：皇帝棄城而逃，統帥僧格林沁一敗即潰，守軍未戰先降。當一艘破船四處漏水時，又何必苛責某一位裱糊匠？

這個問題很有意思，當年他的學生李鴻章簽下那些“賣國條約”，背負了罵名，但在臨終之前卻一聲長嘆。

有些解讀者為李鴻章正名，說大清總要有人站出來背鍋，而敢于背鍋也是一種責任和勇氣。

所以有些被掩埋在歷史中的答案，三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我們也不需要去過多的批判歷史中的某人，是錯還是對？我們只需要知道，在很多抉擇中，人性是反復橫跳的，至于后世常說的“忠臣與奸臣”，不過是后人給他們加的濾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