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明白上海的夏,是在2021年。
那時我和老曾看完《引見》從靜安的一家電影院里走出,整個世界都像是洪尚秀的視聽語言。梅雨季,雨剛停,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再下起來。熙攘的觀眾一股腦兒涌出又三三兩兩地聚在四處,言語混雜。剛剛在熒幕下總是慢了半拍的字幕機,也是這樣給人一種若即若離的遙遠之感。那情景只像是在諾亞方舟啟動之前,卻是在電影落幕之后。在地鐵站口,老曾忽然向我們宣講起他對于電影的理解。我們并不愛聽,但這幾張難搶的上影節(jié)的票是老曾買的,我們只好聽著。
那是我的第一次上海電影節(jié)。
“唉——”,老曾長嘆一聲,“你們根本就不愛電影。”此話不假。
很長時間以來我都不知道電影對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記得小時候,幼兒園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總愛發(fā)各式各樣的演出票,有魔術(shù)秀、兒童劇,當然也有電影。那時候,在我的家鄉(xiāng),一座小城,看電影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雖然電影院只有一家,但人民廣場上也總愛搭起大幕放上一段《霸王別姬》。不過,不管怎么說,看電影這樣的行為,終究是會被劃分為一件不正經(jīng)的娛樂事。所以除了電影頻道里每次都看不完整的老經(jīng)典和翻來覆去的那幾張動畫碟片,真正在電影院里放的電影,我一次都沒看過。直到有一次學(xué)校發(fā)票正好趕上生病,作為安慰,母親才許我去了。
那場晚上七點開始的《哥斯拉》在一家劇院里放映,人很多,屏幕很小,大小朋友擠在一起,熱烘烘的,再因為熒幕里出現(xiàn)的哥斯拉一道驚呼起來,就更熱。而我目不轉(zhuǎn)睛。電影結(jié)尾那顆哥斯拉的蛋,孵化成我對電影的第一記憶。
之后幾年,家鄉(xiāng)的電影院越開越多,題材越來越廣。父親在上海工作,每次回來他都會帶我去電影院看上一部乃至幾部——興許是為了陪伴,興許只是因為上海的電影票比較貴,這件事后來我算是深有所感。總之,正巧是長大的那段時間,從《阿凡達》到《速度與激情》等一些吸睛的大片,甚至施瓦辛格一部極不出名的動作片《背水一戰(zhàn)》,這些電影,構(gòu)成了我每周最期待也最為興奮的時刻。
如今想來,那是我最樸素意義上的電影時刻。
再后來,越長越大,開始喜歡起文藝片也玩起了豆瓣。“你看過幾部top250?”這個問題成為了時代之問,時刻拷打著那顆自以為已經(jīng)很成熟的心。
我就是在那時認識老曾的。我們一起為王家衛(wèi)鼓過掌,也因為《肖申克的救贖》與《阿甘正傳》而爭論不休,我們一起研究過麥基的《故事》,也暗自較勁地開始了解起更加過去、更加冷門的導(dǎo)演——直到某天他在微信名里加入了侯麥的名字并開始關(guān)注三宅唱,而我卻發(fā)現(xiàn)自己會在看某部北歐文藝片的時候反復(fù)睡著。在電影這件事上,我們漸行漸遠。
興許是聽不下去老曾的高談闊論,同行的姑娘先一步離開,消失在地鐵站的茫茫人海。后來她帶作品去了戛納。
如今,四年過去了,又是一年上海電影節(jié)。我想,很遺憾的是我也許確實不夠愛電影。但至少,就像《一一》里講的那樣,電影和那些有關(guān)電影的記憶——不論是商業(yè)片還是文藝片,它們共同組成了我,延長了我。那顆《哥斯拉》留下的蛋,不知在什么時候還會破殼而出些什么。
好在每年夏天,我們可以一起游蕩在梅雨季的上海街頭,做些濕濕的夢。
原標題:《十日談 | 李佳宸:濕濕的夢》
欄目編輯:史佳林 文字編輯:王瑜明
來源:作者:李佳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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