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你快點回來,你媽她......”父親舒銘遠在電話里的聲音有些顫抖。
“爸,您別急,我馬上到醫院?!蔽掖颐鞌嚯娫?,心里一陣慌亂。妻子林曉曦緊緊握住我的手:“我陪你去。”
誰也沒想到,這一通電話,竟然會揭開我們家塵封30年的秘密。
01
驅車前往醫院的路上,我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童年。我們家有個特別的規矩——父母實行AA制,這在三十年前的小城里簡直是天方夜譚。
記得剛上小學那年,同學張小華到我家玩,看見廚房里并排放著兩臺冰箱,每臺冰箱上都貼著不同顏色的標簽——一個寫著“舒銘遠”,另一個寫著“孟素音”。
“舒念安,你家怎么有兩個冰箱啊?”張小華好奇地問。
我當時也說不清楚,只是含糊地回答:“爸爸媽媽各用一個?!?/p>
那時的我并不理解,為什么家里的每一樣東西都要分得如此清楚??蛷d的茶幾上,甚至放著兩個分別標有父母姓名的小盒子,那是他們用來分攤水電費的零錢盒。每到月底,父親就會拿出一個小本子,認真地計算這個月的開銷,然后按照事先約定的比例,將費用分攤到各自的賬戶上。
“這個月電費176元,水費89元,物業費220元,合計485元。按照我們的協議,我承擔60%,素音承擔40%......”父親總是用他那種工程師特有的嚴謹態度,一絲不茍地計算著每一筆賬目。
母親孟素音則坐在一旁,戴著老花鏡,在自己的賬本上認真記錄。她是做會計的,對數字的敏感程度不亞于父親。
“銘遠,你算錯了,上個月我多交了15塊錢,這個月應該從我這里扣除?!蹦赣H的聲音總是很平靜,就像在處理公司的財務一樣。
這樣的場景,從我記事起就一直存在。他們于1994年結婚時就簽訂了一份詳細的財產協議,甚至連我的學費都是各出一半。母親有一個專門的賬本,詳細記錄著關于我的每一筆開銷——從奶粉錢到學費,從衣服到玩具,都分毫不差地記錄在案。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年過春節,七歲的我收到了兩個壓歲錢紅包。
“這個是爸爸給的,這個是媽媽給的?!蹦赣H將兩個紅包分別遞給我,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我天真地問:“為什么不能放在一個紅包里呢?”
父母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長大后我才明白,那不僅僅是兩個紅包,而是兩個各自獨立的世界。他們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30年,卻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他們從不一起逛超市,總是各買各的;家里的餐桌上也從來沒有出現過“我們”這個詞,只有“我”和“你”。
即便是外出吃飯,他們也會清楚地分攤費用。我曾經見過父親拿著計算器,在餐廳里仔細計算每個人應該承擔的費用,那認真的神情,仿佛在做一項重要的工程預算。
“這種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嗎?”我曾經這樣問過母親。
母親沉默了很久,然后淡淡地說:“明明白白,省得以后有糾紛?!?/p>
那時的我以為這就是所有家庭的常態,直到上了大學,接觸到更多的同學,才發現我們家是多么的與眾不同。當同學們談起家庭生活時,我總是保持沉默,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們解釋這種“AA制家庭”的概念。
時間一晃就是三十年,我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妻子林曉曦。每當她提起我們的家庭財務規劃時,我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父母那兩臺并排放置的冰箱,想起那本詳細記錄每一筆開銷的賬本。
02
當我趕到醫院時,父親正坐在病房外的走廊里,雙手撐著膝蓋,整個人顯得異常憔悴??匆娢?,他站起身來,眼角有些濕潤。
“醫生說是胰腺癌晚期,最多...最多三個月?!备赣H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推開病房門,母親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原本豐滿的臉頰現在凹陷了下去,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得虛弱無力。
“念安,你來了。”母親勉強笑了笑,向我伸出手。
我握住母親的手,感覺到她的手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心里一陣酸楚。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父親輪流陪護。就在第五天的下午,母親突然叫我到病床前,她的神情顯得格外認真。
“念安,媽媽有件事要告訴你?!蹦赣H的聲音很輕,我不得不把耳朵湊近才能聽清楚。
“什么事,媽?”
“這些年來,除了和你爸AA制的那部分錢,媽媽還有一筆私房錢?!?/p>
我愣了一下:“私房錢?”
母親點點頭:“記得當年我娘家拆遷給的那筆錢嗎?那時候給了我80萬,我沒有告訴你爸。這些年我一直在理財,投資一些穩健的產品,現在已經積累到200萬了?!?/p>
200萬!這個數字讓我大吃一驚。在我的印象中,母親雖然是會計,但是從來沒有表現出對投資理財的興趣,平時的開銷也都是按部就班,從來沒有什么大額支出。
“媽,您為什么要瞞著爸?”我不解地問。
母親的眼神變得復雜起來:“念安,媽媽要跟你說實話。當年我和你爸選擇AA制,不只是為了避免經濟糾紛那么簡單。你爸的家庭條件比我們家好太多,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圖他家的錢。”
母親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另外,媽媽心里一直有個心結,關于你小舅的?!?/p>
說到小舅孟啟明,母親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小舅比母親小8歲,從小就是母親最疼愛的弟弟。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基本上是母親供小舅讀完了初中。后來小舅選擇不再上學,出來闖蕩,先是打工,后來又自己做小生意。
“你小舅這些年過得不容易,做生意失敗過好幾次,現在子軒也到了結婚的年齡,正缺錢買房子。”母親的聲音更加虛弱了,“當年他生意失敗的時候,我很想幫他,可是礙于和你爸的AA制約定,我沒敢動用家里的存款?!?/p>
我記得那是五年前的事情,小舅的小超市因為進了一批過期商品被罰款,賠了十幾萬,整個人一下子老了很多。那段時間,我經常看見母親坐在窗前發呆,但是她從來沒有向父親提過要幫助小舅的事。
“媽,您現在想怎么辦?”我問。
母親緊緊握住我的手:“念安,媽媽想把這200萬全部給你小舅。這是我的個人財產,和你爸的AA制無關。媽媽知道這樣做可能不太合適,可是媽媽真的放心不下你小舅?!?/p>
我心里五味雜陳。一方面,我理解母親對小舅的疼愛,另一方面,我也擔心父親知道后會有什么反應。畢竟,瞞著配偶存這么一大筆錢,換做誰都難以接受。
“媽,這件事您跟爸說了嗎?”
母親搖搖頭:“還沒有,我想先跟你商量一下。”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父親端著保溫盒走了進來。
“素音,我給你熬了小米粥,趁熱喝一點?!备赣H的語氣很溫柔,完全沒有了平時那種公事公辦的感覺。
看著父親小心翼翼地為母親調整病床角度,我突然意識到,也許在AA制的背后,還有很多我不了解的感情。
03
第二天上午,母親的病情有所好轉,精神狀態比前幾天稍微好了一些。她主動提出要和父親談那件事。
“銘遠,你坐下,我有話要和你說?!蹦赣H拍拍床邊的椅子。
父親放下手中的報紙,有些疑惑地看著母親:“什么事這么嚴肅?”
“關于我的一筆個人財產?!蹦赣H直截了當地說。
聽到“個人財產”四個字,父親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在他們的AA制協議中,個人財產和家庭財產是嚴格區分的,可是母親從來沒有提起過什么重要的個人財產。
母親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把那200萬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隨著母親的敘述,父親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到最后,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200萬?”父親的聲音有些顫抖,“素音,你瞞了我30年?”
“銘遠,這是我娘家給的錢,按照我們的約定,這應該算是我的個人財產?!蹦赣H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語調。
“可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夫妻之間不應該有這么大的秘密!”父親站了起來,在病房里來回踱步。
我坐在一旁,看著父母之間這場前所未有的爭吵,心里七上八下。三十年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這樣激動地爭論過什么,即便是在處理家庭財務時,他們也總是心平氣和地商量。
“銘遠,你冷靜一點。”母親艱難地坐起身來,“我現在想把這筆錢全部給啟明,他現在真的需要幫助?!?/p>
“給啟明?”父親的聲音更大了,“素音,念安是我們的兒子,這筆錢就算要處理,也應該有他的一份吧?”
母親搖搖頭:“念安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家庭,他不缺這個錢。啟明不一樣,他現在手頭緊,子軒又要結婚,正是用錢的時候?!?/p>
“那也不能全部給他??!”父親的情緒越來越激動,“200萬不是小數目,我們應該商量著來。”
“銘遠,這是我的個人財產,我有權決定怎么處理?!蹦赣H的態度很堅決。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了,小舅孟啟明匆匆走了進來。他顯然是接到我的電話后立刻趕來的,額頭上還有細密的汗珠。
“姐,你怎么樣?”小舅走到病床前,關切地看著母親。
看見小舅,母親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許多:“啟明,你來了。姐有件事要告訴你?!?/p>
母親把那200萬的事情又重復了一遍,小舅聽完后愣在了那里,半天沒有說話。
“姐,這個錢我不能要?!毙【私K于開口了,聲音有些哽咽,“你已經為我做得夠多了?!?/p>
“啟明,姐知道你現在的難處,子軒馬上要結婚了,你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蹦赣H握住小舅的手,“這筆錢對姐來說已經沒有什么用了,但是對你們來說,可以解決大問題。”
小舅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我,眼圈紅了:“姐,我真的不能要這個錢?!?/p>
“啟明,你別跟姐客氣?!蹦赣H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姐已經找律師做了公證,這筆錢就是給你的?!?/p>
聽到“公證”兩個字,父親徹底憤怒了:“素音,你竟然背著我去做公證?這30年的夫妻還算什么?”
病房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一方面,我理解父親的憤怒,畢竟瞞著配偶處理這么大一筆財產,確實說不過去;另一方面,我也理解母親的用心,她是真心想幫助小舅。
“爸,您別激動,有話好好說。”我試圖緩解氣氛。
“念安,你說,這件事合理嗎?”父親轉向我,眼中滿含著委屈和憤怒。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這確實是一個兩難的選擇,無論我站在哪一邊,都會傷害到另一方。
就在這時,母親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整個人都彎下了腰。我和小舅趕緊扶住她,父親也顧不上生氣了,連忙按鈴叫醫生。
醫生匆匆趕來,檢查后建議母親多休息,不要太過激動。
當病房重新安靜下來時,母親虛弱地說:“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p>
04
母親在一個細雨蒙蒙的下午靜靜地離開了。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沒有改變關于那200萬的決定。父親雖然心有不甘,但是看在母親病重的份上,最終還是妥協了。
喪事辦得很簡單,按照母親的遺愿,一切從簡。送走了前來吊唁的親友后,家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種安靜讓人感到壓抑。
母親去世的第七天,我開始整理她的遺物。父親坐在客廳里,對著那兩臺冰箱發呆,從那天起,他就沒怎么說過話。
在整理母親的衣柜時,我在最里層發現了一個小盒子,盒子里有一些老照片,還有一本泛黃的日記本。日記本的封面已經有些破損,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我本來不想看的,畢竟這是母親的隱私。可是當我翻開第一頁時,上面的內容讓我震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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