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建

民俗云：“春菜夏瓜?！毕奶焓枪系氖澜?，一到夏日，各種各樣的瓜一股腦兒閃亮登場。黃色的香瓜，綠色的西瓜，白色的甜瓜，扮亮了夏天，香甜了夏天，清涼了夏天。

瓜是象形文字，兩邊是藤蔓，中間垂著膨脹的果實。夏天，農家的菜園子里，青菜謝幕了，芹菜退居二線了，大白菜更是無影無蹤了——烈日炙烤得這些菜蔬無法生存。取而代之的，便是西瓜、香瓜、脆瓜、甜瓜等等。纏纏繞繞的瓜藤，肆無忌憚地向四面八方蔓延；青青綠綠的瓜葉，羞羞澀澀地遮掩著肚下的兄弟。春暮夏初種下的瓜種，經過澆水、施肥、除草等一系列的辛勤照料，終于收獲了沉甸甸的果實。中國人講究飲食養生，應時而食，夏日食瓜，消暑解渴。漫長而炎熱的夏天，正是敞開肚皮吃瓜的時候，一切的辛勞，終有所值。

在各種瓜類中，西瓜當仁不讓是吃瓜群眾的最愛。我家菜園里，母親每年都要種西瓜。西瓜好吃，但種植也最辛苦。首先要選上好的西瓜籽，待出芽后兩三天就要澆一次水，瓜蔓稍微長大即施肥，將開花時再追一次肥。梅雨季節要及時排水，防止水澇。西瓜招蟲，看到瓜葉發黃就要治蟲。母親這般勤勞，摘下的大西瓜自己卻舍不得吃。西瓜是貧窮年代我家的一項收入，結出的大西瓜大多數被父親拿到市場出售，只留下一些小的、不好看的西瓜給家人食用。盡管如此，每次吃西瓜我們還是興高采烈。父親打來一桶井水，把西瓜浸入水中。約半小時后，取出西瓜，用菜刀切成六塊，祖母一塊，我們姐弟五人各一塊。我接過“冰鎮”西瓜，迫不及待咬上一口，頓時涼意四溢。一塊西瓜下肚，全身拔涼拔涼的。吃完西瓜，嘴唇都被染得紅艷艷的。父親和母親一邊喝著涼茶，一邊笑嘻嘻看著我們大快朵頤，那慈祥的笑靨，似乎比西瓜還要甜蜜。

香瓜，顧名思義就是一個字“香”。削去金黃的瓜皮，剖成兩半，香瓜那特有的香氣便幽幽地鉆入你的鼻孔、沁入你的五臟六腑。瓜類中有的甜度很高，比如哈密瓜、甜瓜，吃多了發膩；而有些瓜又甜味不足，比如梨瓜。香瓜則是瓜中的“小清新”，甜度不高不低，舌尖的滿足感恰到好處。我的大姐和三姐最喜歡吃香瓜，有時甚至連瓜囊都吃下去。我不怎么吃香瓜，嫌它有點韌勁。

脆瓜是老年人愛吃的瓜，原因就在一個“脆”。祖母牙不好，掉了好幾個，剩下的不是半齒，就是搖搖晃晃，香瓜她是嚼不動的，可脆瓜她輕輕一咬就散開了。我不吃脆瓜，它一點兒也不甜。脆瓜不用去皮，洗洗干凈就行了。盛夏，父親和母親從田間里勞作回來，取出早上出門前放在井水里的脆瓜，切開，一人一半，解渴又果腹。

甜瓜的甜度不亞于西瓜。除了西瓜，我小時候最鐘愛甜瓜了。我吃甜瓜時，削了皮就連瓜囊一起吃下。姐姐嚇我：“你把瓜籽都吃下，它們以后要在你肚里長出甜瓜的?！蔽乙慌亩瞧ぃ骸伴L吧，正好我可以天天吃?！卑褞讉€姐姐笑得前仰后合。

無論城鄉，香甜多汁的夏瓜，都是人們不可或缺的解暑消渴的佳品。直到現在，在我的老家，還有不少人家把瓜當作夏天的主食。他們早上吃黃瓜，中午吃香瓜、脆瓜、甜瓜，晚上吃西瓜，輔之以薄粥、面條，而米飯、魚肉之類的則成了副食。其實，不僅是現代人喜好吃瓜，這些甜美的夏瓜還曾俘獲過古人們的味蕾。魏晉時《子夜四時歌 其九 夏歌二十首》中說：“暑盛靜無風，夏云薄暮起。攜手密葉下，浮瓜沈朱李?！毕娜展瞎h香，避暑吃瓜，是生活最尋常也最美好的場景。文天祥的“下咽頓消煙火氣，入齒便作冰雪聲”，短短兩句把夏日吃瓜的愜意刻畫得淋漓盡致?！白铣背晕鞴希は驏|甩；思前想后觀《左傳》，書往右翻。”蘇軾吃西瓜最是灑脫。

除了生食的夏瓜，夏天還有為數眾多可以烹食的瓜類，如絲瓜、冬瓜、苦瓜等等，活脫脫的一個多姿多彩、生機勃勃的夏瓜勝景。

無瓜不夏天。炎炎夏日，何以解暑？吃瓜是最美的選擇。甘甜清冽的夏瓜，讓酷熱的夏季有了甜美的味道，清涼的味道，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