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盛夏，南京黃埔路官邸的餐廳里彌漫著糖醋排骨的香氣。宋美齡系著圍裙親自端出菜肴，蔣介石含笑招呼王耀武入席：“佐民啊，嘗嘗夫人的手藝！”

這位剛被任命為山東省主席的抗日名將恭敬舉箸，卻在菜肴入口的瞬間嘗出苦澀——眼前的家宴越隆重，他越看清自己已成棄子的命運。

宴畢返回濟南，王耀武連夜將妻兒送往南京，緊握妻子鄭宜蘭的手囑咐：“若我有不測，帶孩子們去香港。記住，永遠別去臺灣！”

一、糖醋排骨中的政治信號

那場家宴是王耀武人生的重要轉折點。1948年7月，濟南已成孤城，王耀武飛赴南京求見蔣介石，懇請放棄濟南、退守二線防御。

蔣介石卻在家中設宴款待，席間宋美齡罕見下廚烹制家鄉菜，總統夫婦的殷勤反讓王耀武脊背發涼。當他說出“濟南難守”時，蔣介石突然摔筷厲聲道：“你不守誰守？必須與城共存亡！”

此刻王耀武徹底醒悟：蔣介石的溫情不過是“送行飯”。他想起三個月前豫東戰役慘敗后蔣介石的斥責，又想到濟南城中缺糧少彈的十萬守軍。

更令他心寒的是宴后國防部的態度——參謀總長顧祝同拍胸保證“隨時空援”，卻連具體時間表都拿不出。這位抗日時期指揮雪峰山戰役殲敵三萬的名將，在日記中悲嘆：“外無援兵，內無糧草，是讓我做岳飛啊！”

二、戰場外的生存智慧

王耀武的過人之處，在于他早為亂世備好退路。不同于其他國民黨將領沉迷享樂，他在抗戰時期便創辦餅干廠、經營貿易公司，甚至在武漢投資紡織業。他的泰豐餅干行銷全國，被官兵戲稱“打仗吃自己餅干，賺錢養自己兵”。

這些產業不僅是財源，更是他維系軍心的紐帶。七十四軍官兵月餉永遠足額發放，陣亡將士家屬可領三年撫恤金——錢多來自王耀武私產。

某次視察前線，見士兵赤腳行軍，他當即電令濟南商號運送五千雙膠鞋。參謀長詫異問：“這筆賬走軍費嗎？”他搖頭：“走我私賬，軍費早被上面扣光了。”

這種務實作風，連華東野戰軍的干部后來都感慨：“王耀武治軍，確實有套真本事。”

三、濟南城下的兩難抉擇

返回濟南的王耀武面臨絕境。城防會議上，守將吳化文拍桌叫囂“誓與城池共存亡”，私下卻已與解放軍聯絡起義；蔣介石密電要求“處決全部共黨在押犯”，王耀武反將監獄中的中共黨員悉數釋放，每人發放十塊銀元路費。

最見人性光輝的是他對自殺軍官的勸阻。眼見年輕參謀舉槍對準太陽穴，王耀武奪下槍說：“這是內戰，不值得死！你們都有父母妻兒，活著才能團聚。”

他解散軍官敢死隊時的話更直白：“給蔣家王朝殉葬？荒唐！”這些舉動埋下善因——被俘時解放軍將領聞其名，特意吩咐：“這是抗日功臣，不得侮辱。”

四、衛生紙暴露的末路

1948年9月24日，濟南城破。王耀武化裝成病商潛逃，頭戴破氈帽，躺驢車裝腹瀉病人。行至壽光縣，卻因如廁時使用美國衛生紙暴露身份。當地民兵回憶：“農民都用土坷垃，能用雪白軟紙的定是大官！”被俘時他苦笑道：“早知道該學用石頭擦屁股。”

戰犯管理所里，他一度意志消沉。直到1950年羅瑞卿轉達毛澤東的評價：“功是功，過是過。你在抗日戰場上的功勞，人民永遠不會忘記。”

這句話讓他痛哭失聲——當年蔣介石逼他死守濟南，如今共產黨卻肯定他抗日的貢獻。思想轉變后，他主動撰寫《國民黨軍內幕分析》，詳述國軍派系矛盾，成為改造最積極的戰犯之一。

五、特赦后的未歸之路

1959年12月4日，撫順戰犯管理所首批特赦大會。當法官念到“王耀武”時，他踉蹌上前接過特赦令，轉身對未獲釋的杜聿明深深鞠躬：“我替你們打前站！”這一幕令全場動容。

周恩來親自安排他任全國政協文史專員，撰寫的《濟南戰役回憶錄》成為重要史料。

晚年他最感慨的是妻兒去向——鄭宜蘭牢記“別去臺灣”的囑咐，帶子女定居香港，后移民哥斯達黎加。

1968年病逝前，他看著全家福喃喃道：“當年那頓飯……我選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