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周子陵搖搖晃晃地走出醉仙樓,衣襟上還沾著胭脂香。這是他連續第七天泡在青樓里,腰間荷包早已干癟如曬皺的茄子。
"周公子,您這賬..."鴇母堵在門口,涂著厚粉的臉上堆出假笑。
周子陵打了個酒嗝,從袖中摸出最后一塊玉佩:"先押著,改日..."話未說完,那玉佩就被鴇母一把奪去。
"上回您也說改日。"鴇母掂著玉佩冷笑,"您父親周大掌柜在世時,我們自然信得過。可現在..."她意有所指地掃了眼周子陵磨破的衣角。
雨絲突然變密,周子陵站在街心,任憑雨水沖刷著臉。父親去世已滿百日,他卻連墳前的一炷香都沒上過。不是不想去,是沒臉去——父親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戒了那煙花地",他轉頭就又扎進了醉仙樓。
"這位公子,淋雨傷身啊。"一把油紙傘突然遮在頭頂。周子陵轉頭,見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褐色葛布衫,腰間掛著個酒葫蘆。
老者笑瞇瞇地打量他:"老朽姓白,行三,街坊都叫我白三爺。看公子面善,不如到舍下喝杯熱酒?"
若是平日,周子陵斷不會跟陌生人走。可今日他渾身濕透,腹中酒蟲又作祟,鬼使神差地跟著老者拐進了一條小巷。
白三爺的宅院出人意料地雅致。青磚小瓦,院中一株老梅正吐新芽。廊下掛著幾只竹編鳥籠,里頭養的不是畫眉鸚鵡,而是幾只灰撲撲的麻雀。
"寒舍簡陋,公子見笑。"白三爺引他入內,屋里炭火燒得正旺。周子陵脫下濕外套時,注意到墻上掛著幅畫像——是個年輕女子,杏眼桃腮,眉間一點朱砂痣。
酒過三巡,白三爺忽然嘆氣:"公子一表人才,為何這般糟踐自己?"
周子陵苦笑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家父生前經營茶行,我卻只懂吃喝嫖賭。如今家業敗盡,活該流落街頭。"
"巧了!"白三爺拍案,"老朽早年也做過茶葉生意。"他瞇著眼湊近,"觀公子面相,是福厚之人。老朽有個妹妹,年方二八,若公子不嫌棄..."
周子陵一口酒噴出來。眼前這老者少說六十開外,他妹妹怕不是個老太婆?
像是看穿他心思,白三爺笑著指向墻上畫像:"那是家妹十八歲時的小像。她隨母親姓白,名小荷,如今在城外白云庵帶發修行。"
燭光下,畫中女子眼波流轉,周子陵看得癡了。他想起醉仙樓的花魁,與這一比竟成了庸脂俗粉。
"這...這如何使得..."他嘴上推辭,眼睛卻黏在畫像上挪不開。
白三爺捋須大笑:"三日后是吉日,公子若有意,便來迎親。"說著從柜中取出一套嶄新衣裳,"權當見面禮。"
回破宅的路上,周子陵掐了自己好幾把。天上掉餡餅的事他向來不信,可那畫像中的美人實在勾魂攝魄。更奇怪的是,白三爺分文聘禮不要,反倒貼衣裳給他。
三日后,周子陵穿著新衣來到白家小院。門一開,他呼吸都停了——院中站著個素衣女子,正是畫中人,卻比畫像更靈動三分。陽光穿透她單薄的耳廓,映出淡淡的粉色。
"這是舍妹小荷。"白三爺笑著介紹,"這位是周公子,為兄與你提過的。"
白小荷福了福身,抬頭時眼中有奇異的光芒閃過。周子陵沒注意到這個細節,他全部心神都被那對梨渦吸引了。
婚事辦得簡單卻鄭重。白三爺請來左鄰右舍作證,周子陵在婚書上按手印時,發現紙上有淡淡茶香。新娘子始終垂著眼睫,只在交杯酒時與他四目相對——那一瞬,周子陵覺得她眼中似有千年寒冰。
入夜,周子陵借著燭光打量新房。簡陋卻潔凈,床頭小幾上擺著個青瓷瓶,插著幾枝白梅。白小荷卸了釵環,黑發如瀑垂到腰際。
"娘子..."周子陵伸手想攬她肩,卻被輕巧避開。
白小荷從枕下取出一卷賬本:"夫君可知這是什么?"
周子陵翻開一看,渾身血液都凍住了——這是二十年前周家茶行的舊賬,最后一頁用朱筆圈著個名字:白守山。他隱約記得父親提過,這是早年一個合作茶農。
"白...白三爺是..."
"是我兄長,也是白守山之子。"白小荷聲音輕柔,卻字字如刀,"二十年前,周大掌柜壓價收購先父茶葉,致其債臺高筑,投繯自盡。"
周子陵腿一軟跌坐在床。原來這不是桃花運,是索命債!他想起父親臨終前的懺悔:"為父這輩子,最愧對白家..."
"怕了?"白小荷忽然笑了,那笑容讓周子陵毛骨悚然,"放心,我不要你的命。"她指尖劃過賬本,"我要你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院外傳來打更聲,周子陵這才發現冷汗已浸透后背。他看向窗外,白三爺——不,白守山的兒子正站在月光下,手里拿著把明晃晃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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