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來得突然,秦月娘抱著包袱在山路上狂奔,粗布衣裳早已濕透,貼在身上像層冰冷的皮。遠處閃電劈開烏云,剎那間照亮前方那座孤零零的木屋——獵戶孫大山的家。
"有人嗎?"月娘拍打著木門,聲音被雷聲吞沒大半。
門吱呀一聲開了,暖黃的光涌出來。孫大山高大的身影堵在門口,絡腮胡上還掛著肉屑,手里握著把明晃晃的剔骨刀。
"秦家嫂子?"孫大山瞇起眼,"這大雨天的..."
月娘攏了攏濕漉漉的鬢發:"孫大哥,能借宿一宿嗎?我去鎮上賣繡品,回來遇上這天氣..."
孫大山側身讓開,月娘低頭鉆進去,聞到屋里混雜著肉湯、柴煙和某種說不清的腥味。灶臺上的鐵鍋咕嘟作響,墻上掛滿獸皮,在油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喝口熱湯。"孫大山盛了碗肉湯推過來,粗糙的手指在碗沿留下個油印子。
月娘道了謝,小口啜飲。她注意到這獵戶雖然外表粗獷,屋里卻收拾得異常整潔——碗柜里的粗瓷碗按大小排列,墻角柴垛碼得整整齊齊,連灶臺上的鹽罐都擺在固定位置。
"睡里屋。"孫大山指了指西邊房門,"我守夜。"
月娘放下碗,突然發現孫大山的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三年前被野豬咬的,當時還是她給包扎的。想到這,她稍稍安心,抱著包袱進了里屋。
油燈照亮簡陋的臥室:一張木床,一個衣柜,床頭小幾上擺著面銅鏡。月娘坐在床邊,聽見外面孫大山收拾碗筷的聲音,每一聲響動都像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
包袱里藏著把剪刀,月娘把它摸出來塞在枕下。正要吹燈,忽然一陣穿堂風掠過,床單掀起一角——床底有什么東西閃著紅光。
月娘蹲下身,掀起床單。那是一件紅肚兜,繡著并蒂蓮,角落里還有個"芳"字。她手一抖,肚兜落回地上——三年前,閨蜜李芳失蹤那天,穿的就是這件肚兜!
門外腳步聲漸近,月娘慌忙把肚兜踢回床底,剛坐回床邊,孫大山就推門進來了。他換了身干凈衣裳,頭發還滴著水,顯然剛擦洗過。
"秦嫂子..."孫大山搓著手,眼睛亮得嚇人,"長夜漫漫..."
月娘后背抵上床柱,突然福至心靈:"孫大哥,實在不巧...我身上來了..."
孫大山臉色一變:"真的?"
"怎敢騙您。"月娘低頭作羞澀狀,"要不...等過幾日?"她故意把"過幾日"三個字咬得又輕又軟。
孫大山盯著她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那嫂子好生休息。"說完竟真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月娘長舒一口氣,卻聽窗外隱約有說話聲。她吹滅油燈,摸到窗邊,透過縫隙看見孫大山正在院子里跟個黑影交談。
"...又送走一個..."風聲吞沒了大半話語,"...李莊的明天來..."
月娘心頭狂跳。李莊——李芳的娘家!她輕手輕腳回到床邊,從包袱里摸出根細繩,一頭系在窗欞上,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若有人進來,立刻就會驚醒她。
后半夜雨停了,月光滲進窗紙。月娘半夢半醒間,忽聽"咔嗒"一聲輕響。她猛地睜眼,看見門閂正被慢慢撥開!
繩子還纏在手上,月娘屏住呼吸,另一只手摸向枕下的剪刀。門開了一條縫,孫大山的影子投在地上,手里似乎拿著什么。
就在月娘準備一躍而起時,孫大山突然轉身走了。片刻后,院子里傳來劈柴聲,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發泄什么。
天蒙蒙亮,月娘就收拾好包袱。推開房門,見孫大山在灶前熬粥,眼下兩團青黑。
"孫大哥,多謝收留。"月娘福了福身,"我這就..."
"吃了再走。"孫大山頭也不回,"山路滑。"
粥很稠,月娘卻食不知味。她偷瞄孫大山卷起的袖口——右臂上有塊銅錢大的胎記,形狀像個月牙。
"啪嗒",月娘的筷子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看見孫大山左腳踝上系著條紅繩——和她失蹤的兄長小時候系的一模一樣!
"哥...?"月娘脫口而出。
孫大山渾身一震,粥碗砸在地上碎成幾瓣:"你...你叫我什么?"
"秦小月...是你妹妹啊!"月娘淚如雨下,"你被征去當兵那年,我才八歲..."
孫大山——不,秦大山的臉扭曲起來。他猛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一道疤:"這疤怎么來的?"
"你掏鳥窩摔的!"月娘撲過去,"我還用野菊花給你止血..."
秦大山突然抱住妹妹,渾身發抖:"老天爺...我差點..."他哽咽著說不下去,從懷里掏出把鑰匙,"跟我來。"
屋后有個地窖,打開后竟是個簡陋的密室。角落里蜷縮著個衣衫襤褸的女子,聽見動靜驚恐地抬頭——正是失蹤三年的李芳!
"芳姐!"月娘沖過去抱住閨蜜,"你還活著..."
原來當年秦大山被迫加入土匪,因不愿傷害百姓被砍斷手指。逃出來后隱姓埋名,暗中解救被拐女子。紅肚兜是他從惡霸家救出李芳時,她落下的。
"馬員外才是真兇。"秦大山咬牙,"他專挑無親無故的女子下手,我救下芳妹子后,不得不把她藏在這里..."
月娘想起昨夜窗外的對話:"那'李莊的'是..."
"馬員外新盯上的目標。"秦大山握緊拳頭,"今晚就要動手。"
正午時分,月娘獨自來到縣衙。擊鼓鳴冤后,她呈上李芳的血書和紅肚兜。知縣卻捻須冷笑:"單憑這些,如何定馬員外的罪?"
"大人若不信..."月娘突然壓低聲音,"馬員外今晚要去李莊擄人..."
知縣眼中精光一閃,當即派捕快埋伏。當夜,馬員外果然帶著家丁出現,被當場拿獲。地牢里搜出五名被囚女子,其中就有李莊的姑娘。
開堂那日,月娘扶著李芳作證。馬員外起初抵賴,直到秦大山押著個疤臉漢子進來——正是當年土匪頭子,供出馬員外買兇殺人的罪證。
"多虧秦壯士臥底三年。"知縣拍案,"本官已上報朝廷,恢復你良民身份。"
退堂后,月娘拉著兄長和李芳回到小屋。三人圍坐喝粥,陽光透過窗欞,照在那件洗凈的紅肚兜上——如今它不再是恐怖的證物,而是新生活的象征。
"哥,以后別再瞞著我了。"月娘給兄長添粥,"咱們一起開個粥鋪可好?"
秦大山看向李芳,后者紅著臉點頭。窗外,幾只麻雀落在晾衣繩上,嘰嘰喳喳,仿佛在慶賀這個雨過天晴的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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