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上海一名導游江女士發文稱,她最近接待了一批來自伊朗德黑蘭的游客,“從業十余年,這大概是我帶過最傷心的團”。
6月17日,江女士告訴瀟湘晨報記者,12日她接到了一支伊朗旅游團,主要是中年人,還有兩個老年人,計劃是12日到14日三天。這支旅游團來中國已經八九天,行程從北京到西安到張家界再到最后一站上海,雖然已經走了這些地方,他們也沒有江女士預想的疲憊,仍然很興奮,說想去這里想去那里,一路上不停地問問題。
江女士帶的伊朗旅游團 圖/網絡截圖
13日旅游團自由行動,13日晚江女士與領隊確認第三天的行程,過了很久領隊才發來消息說,他們的國家發生了戰爭,被襲擊了,死了好多人,希望明天可以晚點出發。
14日,江女士來到酒店,與他們打招呼,“雖然笑著面對我,但是能感受到他們都是很揪心的狀態。”當天的行程雖然正常進行,但是旅游團整體氛圍很壓抑、難過,他們也沒有心情拍照了,很多時候都在和家人朋友打視頻、打電話、發消息。旅游團領隊還和江女士傾訴,炸彈落在他家一公里的地方,他的朋友在空襲中去世了,他很想老婆,很擔心未來會怎樣。分別的時候,江女士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一直說要保重保重,“他們心情已經很糟糕了,多說多問都是打擾。”
江女士說,他們14日的航班取消了,后來他們決定分批次回國,因為伊朗的機場有被轟炸的風險,他們只能先降落在土耳其,再想辦法回到德黑蘭。
“像這種事情,沒想到發生在身邊,做旅游團上會發生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不開心難過的事情,但是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小事,他們這個直接關系生死了,所以說,這是個我認為最傷心的團隊。”江女士說。
瀟湘晨報記者 錢嘉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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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與伊朗的相互襲擊已持續了近一周,戰火之下,校園也已不再是安生之所。面對受限的手機信號、“越來越近的”以色列空襲,和對伊朗社會局勢演變的擔憂,正在德黑蘭大學求學的中國留學生謝書緣與同學16日清晨出發,坐上了伊朗華聯會組織的撤離大巴,歷經19個小時,終于抵達亞美尼亞邊境口岸Nordooz,再經數小時車程,終于在17日傍晚抵達亞美尼亞首都埃里溫。
18日凌晨,謝書緣向澎湃新聞發來了他此行“逃離德黑蘭”的回顧,平實的語言難掩這一路的跌宕與驚險。好在,謝書緣與同學已在埃里溫順利安頓下來。
“以軍的空襲離我們家越來越近”
伊以沖突剛開始不久的6月14日,德黑蘭的局面總體上較為平穩。這一天是伊朗什葉派重要的蓋迪爾·胡姆節,我們在走訪德黑蘭大學北校區的大超市時發現,當地并未出現瘋搶物資的現象。我詢問了一位在超市購物的伊朗人,他對以色列空襲并不擔心,購買物資主要是用于慶祝節日。
但隨著以軍行動的深入,15日的伊朗局勢已有明顯惡化。
德黑蘭南部的硝煙 謝書緣 攝
本來,14日時伊朗僅僅加強了網絡限制,導致有些網絡無法使用。而一天之后,所有中國SIM卡的信號遭到切斷,直接顯示無服務。此外,由于以色列持續打擊伊朗的石化工業并摧毀了許多油庫,伊朗的石油生產和供應能力大受損,故而開始限制汽車加油量。
在伊華人稱,每次給車加油僅能加10升并且只能加一次,西方媒體則稱每輛車限量加油25升。
在這些民生必需品開始受限后,恐慌情緒逐漸在民眾中蔓延,筆者家附近的菜店14日還在補貨和營業,15日下午就已準備撤離。15日夜間,不僅有大量民眾駕車逃離德黑蘭,還有大量居民高喊口號宣泄不滿情緒。
6月15日晚9點19分,筆者家附近的居民開始大喊“真主至大”,此情況還廣泛出現在德黑蘭諸多地區,一些地區的人們還喊出了反對政府的口號。由于擔心伊朗社會失序,我們決定撤離德黑蘭。因此,我們迅速報名了伊朗華聯會組織的撤離行動。
推動我們決心撤離的另一個原因則是16日凌晨以軍的空襲。當天凌晨兩點多,以色列空軍對我們家南部的一個防空陣地發動襲擊,起初防空炮還在開火還擊,但不多時就被以軍摧毀。擊毀防空炮后,以軍的后續兩輪空襲離我們家特別近,炸彈破空和爆炸的聲音異常清楚。鑒于以軍空襲離我們家越來越近,于是16日早上六點多,我們在伊朗房東的幫助下前往拓邦酒店集合,并于八點半登車撤離。
逃離德黑蘭的車隊 謝書緣 攝
出發前,房東提醒我們,現在撤離德黑蘭的人特別多,他的朋友在路上堵了四個小時動彈不得。果不其然,在出德黑蘭經過卡拉季后,道路就開始擁堵。我們在卡拉季到加茲溫的路上堵了差不多三個多小時,出德黑蘭的路被車輛塞得滿滿當當,而回德黑蘭的路暢通無阻。在加茲溫附近的一個服務區休息時,我發現該服務區的飲用水幾乎被伊朗人采買一空,許多伊朗人在廁所用礦泉水瓶接水龍頭的水。
服務區所剩無幾的水 謝書緣 攝
出加茲溫后,道路上幾乎沒有什么車了,可能是當天襲擊的重點在德黑蘭,我們一路上也沒有親眼看到以軍的空襲。這天德黑蘭的形勢更加嚴峻,留在德黑蘭大學宿舍的J告訴我們,他的伊朗SIM卡也無法上網了,而下午乘坐華聯會車輛前往阿塞拜疆撤離的W告訴我們,他堵在自由塔的時候,一枚伊朗發射的導彈從眼前飛過。
“一車疲憊的中國人”
盡管道路總體暢通,但大巴車的速度實在快不起來,地圖上顯示十個半小時的路程,我們硬生生從16號早上八點半走到了17號凌晨三點多,花了總共將近十九個小時才到伊朗—亞美尼亞邊境口岸Nordooz。
過大不里士后,我們經歷了兩次軍警的登車檢查,第二次檢查時我剛剛睡醒,睜眼就中聽見有人說:“一車中國人”,伊朗警察則打趣說:“一車疲憊的中國人”。
這一路上,駐伊朗大使館都在持續關注我們的動態,我們有任何突發狀況都可以與大使館取得聯系。當天撤離德黑蘭的車不止我們這一班,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們通宵守候,為撤僑行動保駕護航。同樣,國內的老師、家人和朋友也一直關注著我們,盡管撤離過程十分辛苦,但伊朗和國內都有人在為我們的安危著想,這一路我們也并不焦慮。
到達Nordooz口岸 謝書緣 攝
過伊朗邊檢時經歷了一番波折。14日時伊朗方面就放開了對留學生離境簽的要求(沖突發生前,伊朗所有留學生在離境前必須辦理離境簽,否則不能出境)。以德黑蘭大學為例,校方領事處發布通知稱:如有任何學生訪問邊境,我們將為其提供離境機會。通知還特別指出:護照仍在領事處的學生請于周日(15日)上午前往領事處領取。
出境伊朗時,邊檢不讓W師姐出境,聲稱她的護照有問題,但又不指出具體原因。我們馬上致電駐伊朗大使館,在他們的幫助下師姐成功出境。還有一位拿學生簽的Z同學在過關時遇到了困難,邊檢稱他的居留(學生持學生簽到伊朗后必須去辦理居留)過期了兩天,不允許他過關,要求他返回德黑蘭。在反復給邊檢解釋留學生出境政策無果后,我們致電大使館打電話請求協助,但該邊檢拒絕溝通,不接大使館的電話。最后,Z反復與德黑蘭的有關部門溝通,在得到德黑蘭方面放行的答復后,邊檢終于在他的護照上蓋下出境章,此時距離我們到達口岸已經過去一個半小時。
在Nordooz口岸,我們遇見一名約旦人。我們很好奇他為什么會出現在伊朗-亞美尼亞邊境,他說他去德黑蘭看望朋友,本來買了13號下午去土耳其的機票,卻沒想到沖突在13號凌晨就打響了。隨著領空的關閉,他和一車中國人撤離到Nordooz口岸,準備繼續前往土耳其。
伊朗與亞美尼亞的界河,阿拉斯河 謝書緣 攝
200美元“保護費”
在這撤僑路上,為了盡量不上廁所,除了早上吃了一根香蕉和一根士力架,一路上我只喝了5瓶果汁。在出境伊朗后,我才吃了一枚水煮蛋。
入境亞美尼亞后,口岸沒有任何出租車,當時不到6點也沒有大巴車,我們反復詢問黑車司機前往埃里溫的價格,始終找不到滿意的。該口岸的黑車司機有十幾人,在我們詢價時圍在我們身邊,氣勢咄咄逼人。
出于對人身安全的考慮,最后我們遇見了亞美尼亞華人來接撤離伊朗華人的大巴車,此時亞美尼亞黑車司機的頭目過來向我們的領隊溝通,說為什么要把我們這幾個本來屬于他們的客戶搶走,還要求領隊出示乘客名單,氣焰十分囂張。
他們還叫來了幾輛黑車,堵在我們大巴車的前面,不準中國車輛離開。其他司機輪番上陣,情緒激動,張牙舞爪地反復強調大巴“搶”了他們的生意。為了打擊他們的氣焰,我們叫了車上的許多男士下來,證明我們也不是好欺負的。
與黑車司機溝通 T 攝
黑車司機普遍說俄語和亞美尼亞語,但有一兩個會波斯語。我們當中Q的波斯語最好,他便成為和黑車司機溝通的主力。當時,有一輛警車停在口岸門口,離我們有一定的距離。我們讓黑車司機叫一個會說英語的警察來交流,他們卻叫來一個說波斯語的黑車司機來和Q溝通。
經過一系列的溝通再加上我們是中國人,最后普通黑車司機都撤退了,阻攔大巴的車也開走了。但頭目還在,并持續威脅我們大巴的司機,甚至上車找領隊“協商”。因為領隊長期在該口岸接人,也不能完全與這些黑車司機敵對,最后我們和他達成一致,交200美元“保護費”后才讓我們離開。
在事件開始時,我們就和駐亞美尼亞的使館領保處取得了聯系,使館回復表示已與當地政府取得聯系,確保車隊安全行駛。從Nordooz口岸出發,經過近7個小時的車程,我們終于在17日下午5點多到達埃里溫市區。到埃里溫后,我聯系了以前認識的當地朋友,她不假思索地為我們提供了幫助。在我們用銀聯卡取到亞美尼亞德拉姆后,我們執意要補償她,但她卻慷慨地表示“It's no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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