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三國演義》

曹操殺呂伯奢，是《三國演義》里一個橋段，說的是董卓亂政，曹操逃出洛陽，和陳宮到成皋投靠了伯奢。呂伯奢出門打酒，兒子們在家殺豬待客，結果曹操因為多疑，殺了呂伯奢全家，并且在逃跑時把打酒歸來的呂伯奢一起殺死，還說了一句流傳千古的“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大家都知道羅貫中是曹操的“黑粉”，在《三國演義》中沒少給曹操加戲，但用魯迅先生的評價，《三國演義》七分實三分虛，曹操殺呂伯奢事件也是有歷史依據的，但還是有很多藝術加工，今天來探究一下歷史真相：

三個版本的史書記載

首先，陳壽《三國志·武帝紀》是沒有關于呂伯奢的記載的，更無從談起曹操殺人的情況。但裴松之作注的時候，引用了三處不同的記載：

1、太祖以卓終必覆敗，遂不就拜，逃歸鄉里。從數騎過故人成皋呂伯奢；伯奢不在，其子與賓客共劫太祖，取馬及物，太祖手刃擊殺數人。——王沈《魏書》

《魏書》中的記載說，曹操逃歸鄉里，有數騎跟從，路上投靠自己的故人呂伯奢家中，呂伯奢不在家里，呂伯奢的兒子及賓客一起搶劫曹操的馬匹及財物，曹操親手殺了呂家幾人。

2、太祖過伯奢。伯奢出行，五子皆在，備賓主禮。太祖自以背卓命，疑其圖己，手劍夜殺八人而去。——郭頒《世語》

《世語》中的記載則是，曹操逃亡路上造訪呂伯奢家，呂伯奢出門了，五個兒子都在家里，按照賓主待客之禮招待曹操。曹操因為自己違背了董卓之命，懷疑呂伯奢的兒子們謀害自己，夜里殺了呂家八人然后逃走。

3、太祖聞其食器聲，以為圖己，遂夜殺之。既而凄愴曰："寧我負人，毋人負我！"遂行。——孫盛《雜記》

孫盛《雜記》則在《世語》的基礎上進一步豐富了記述內容，是因為曹操聽見呂家做飯時器具發出的聲音，以為是意圖謀害自己，然后夜里殺了呂家的人，然后凄愴的感嘆：“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然后繼續逃亡。

很明顯，羅貫中所依據的史料就是孫盛《雜記》的記載，不過進行了進一步加工，把食器聲改為磨刀殺豬的聲音，然后還說曹操把打酒回來的呂伯奢殺了。至于曹操的感嘆，也加上了“天下人”三個字，更增加了曹操可惡與自私。

探究歷史記載背后的真相

《魏書》是曹魏的官修史書，因此有人評價《魏書》對于曹魏多有避諱，不如《三國志》更加真實；郭頒是西晉史學家；孫盛是東晉史學家，經常引用郭頒的《世語》；所以三處史料的先后順序很明確。結合三處不同的史料，我們其實可以抽絲剝繭，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曹操的確殺了呂家人。《魏書》是曹魏官方史書，既然里邊都提及曹操殺呂家人的事情，那么說明事實的確存在。不過按照《魏書》的記載，曹操殺人是自衛反擊，因為呂伯奢兒子準備搶劫曹操，所以曹操沒什么過錯，這一看就是為曹操說好話。

第二，曹操沒有殺呂伯奢。不論《魏書》還是《世語》都明確記載，呂伯奢并不在家，曹操所殺的只是呂伯奢的兒子或者賓客等家人。孫盛《雜記》中更是說的很模糊，直接沒提殺的誰，大概率孫盛就是對郭頒《世語》的補充，因此曹操并沒有殺呂伯奢。

第三，曹操殺人是因為恐懼和疑慮。關于曹操殺人動機，其實也很好理解，曹操是在逃亡路上，曹操逃亡路線是：雒陽→成皋縣（呂伯奢家）→中牟縣→陳留郡。根據史書記載，曹操在中牟被捕，后來又被釋放，可見董卓控制的朝廷的確對曹操發布了通緝令。

事情經過應該是這樣：曹操和幾個隨從逃出洛陽，準備在呂伯奢家里過夜，結果呂伯奢正好不在家。如果呂伯奢在家，曹操對于自己的“故人”或者沒那么容易懷疑，但由于只有呂伯奢的兒子在家，所以曹操擔心他們抓了自己送給官府，中間或許發生了讓曹操懷疑的什么事情，所以曹操先下手為強。

初，太祖過故人呂伯奢也。遂行，日暮，道逢二人，容貌威武，太祖避之路。二人笑曰：“觀君有奔懼之色，何也？”太祖始覺其異，乃悉告之。臨別，太祖解佩刀與之曰：“以此表吾丹心，愿二賢慎勿言。”——《太平御覽》引《魏國統》

《太平御覽》中還有一個段記載，曹操過呂伯奢家后，繼續趕路，在傍晚的時候，在路上遇見兩個容貌威武的人，曹操主動避讓在路邊。這兩人笑著對曹操說：“我看你有心懷逃命的恐懼之情，這是為何？曹操才覺得這兩人不一般，于是把實情都說了出來。

臨別之前，曹操還把佩刀解下贈與給對方，說：“我以此表示我的一片真心，請兩位賢人不要再提起我的事。”從這里也可以看出，曹操在逃往陳留的路上，其實一直提心吊膽，所以在呂伯奢家里因為多疑而殺了呂家人，其實也就很容易理解了。

參考資料：《三國志》裴松之注、盧弼《三國志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