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酸簡樸的老宅。
一輛華奢的馬車停在跟前。
“小姐,馬車到門口了,我們該動身了。”
婢女蘆月背著行李上前,一臉歡喜。
“我就說侯爺當不會這般狠心的,畢竟是血脈至親,又如何會真的舍得讓親生女兒在這貧苦之地荒度一生?”
沈清婉緊抿著唇,神色沒有絲毫波瀾。
心頭只覺萬般可笑。
她那位遠在京城高高在上的父親,才不會想起她。
七歲那年,母親病逝。
母親剛下葬不久,父親便將養在外邊的妾室和一雙兒女迎了回來。
不到一年,父親更是不顧她勸阻,將那姜氏抬為了正妻。
沈清婉無法容忍,當天便將沈家鬧了個雞犬不寧,還當眾拿起茶盞砸破了沅安侯的頭,給足了他難堪。
當晚,沈清婉便被送去了玥州祖宅,不聞不問。
這一棄,便是十年。
如今接她回京,也不過是因為太后娘娘的一紙婚約。
讓沈家女和國公府嫡子蕭羨予聯姻。
可偏偏蕭羨予自幼體弱,看著便是一副短命的樣,又是京城有名的紈绔。
沅安侯對那姜氏情根深種。
任他國公府再如何家世顯赫,也自是不舍沈枝意去跳這火坑,不然到時年紀輕輕地守活寡?
可懿旨難違。
沅安侯這才想起了遠在玥州的她。
沈清婉緩緩行至門口,一道嬌俏的身影便從馬車跑了下來。
“姐姐!我來接你回家。”
沈枝意小跑著上前,順勢想去挽沈清婉的手。
沈清婉面無表情地閃身避過,都沒給她一個眼神,徑直走向馬車。
下一瞬,她腳步卻倏然一頓。
車簾被拉開,一張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
男人一身黑色錦袍,身影挺拔,劍眉星目,生得一副極好的面容。
眼前的人正是她的青梅竹馬宋臨楓,也是她愛慕了多年的少年小將軍。
沈枝意走上前,臉上依舊掛著柔和的笑,一臉嬌羞道。
“父親在信中說了,阿臨哥哥也正好回京,讓我們結伴一道,畢竟回京路程有個十天半月,有阿臨哥哥在,倒也安心些。”
宋臨楓抬眼看向沈清婉,語氣疏離:“沈妹妹安好。”
視線僅僅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目光便又緊緊跟隨著沈枝意。
他抬手小心攙扶著沈枝意上了馬車,動作全然不似方才對她的那般冷漠疏離。
沈清婉不由攥緊了手,眼眸刺痛。
是了,她差點忘了。
早在三年前,宋臨楓便在信中告知于她,他已然心有所屬,此生非沈枝意不娶。
只因一次宋臨楓遇險,是沈枝意不顧自身安危,替他擋了一劍,代他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宋臨楓重情。
這救命之恩,他便深深刻在了心底。
他讓沈清婉早些放下這段情意,莫要耽誤了自己。
可年少時的悸動,又如何能夠輕易舍下?
從小,沈清婉便喜歡跟在宋臨楓身后。
宋臨楓記得她的所有喜好習慣。
鉆心武學的他,會為她親手學做花蜜糕。
生辰日,他贈她漫天煙花。
她遭人欺負時,他會不問緣由地為她討回,永遠站在她這一邊。
她受傷,他會紅著眼守著她一天一夜,自責自己沒有保護好她。
母親病逝,他陪在她身邊寸步不離,陪她熬過最難熬的時刻。
在玥州的這十年,也只有宋臨楓惦記著她。
宋臨楓是她生命中的一束光。
可而今,這束光不再屬于她了……
馬車緩緩前行。
一路上,沈枝意興致勃勃地同宋臨楓講著些瑣碎的趣事。
宋臨楓也不嫌煩,句句回應,眼底間滿是寵溺。
沈清婉一言不發,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塊石頭,堵得慌。
一路風塵仆仆了兩日,終于是到了驛站。
沈清婉滿身疲憊,只想好好洗個澡。
卻是一個迷糊,不小心走錯了洗浴室。
水溫剛好,她褪去衣衫,整個人浸了進去。
可剛泡了一盞茶的世間,外面突然傳來宋臨楓和侍衛說話的聲音。
她猛地僵住。
門把手已經被擰動……
“出去!”宋臨楓突然厲聲呵斥,“不許進來!”
門被猛地關上,門外隱隱傳來侍衛的竊竊私語。
“發生何事了?”
“好像……是沈大小姐在里面沐浴。”
“沈大小姐怎的來將軍浴室了,莫不是……”
話落,眾人不忍嬉笑。
“閉嘴!”宋臨楓壓著怒意,“再敢胡言,都給我去領30棍!還不滾!”
腳步聲倉皇散去。
沈清婉慢條斯理地擦干身子,穿好衣服。
推門出去時,宋臨楓站在走廊陰影里,眸色冷得嚇人。
“沈清婉,你何時變得這般不知廉恥了?縱使你心中不甘,也不該使這般下作手段!”
沈清婉抬眸看他。
“你誤會了,我沒有……”
不等她說完,便被宋臨楓冷聲打斷。
“沈清婉,我再說最后一次,我對你無意!”
“少時的情意便止步于此!我不想讓枝枝誤會!”
字字句句像是一把利刃,慢吞吞地捅進她心口。
這三年來,類似的話她聽過無數次。
可每次都讓她疼得喘不過氣。
她不知,在宋臨楓心中,她何時成了這般模樣?
更不明白,從前的形影不離,為何會走到如今的冷漠疏離。
宋臨楓面色陰沉,眼底染上了幾分嫌惡。
“看來這十年你的確是野慣了不少,也難怪沅安侯在信中說,必要的時候可以教教你規矩,閨閣女子豈容你這般!”
“陳婆婆,帶沈大小姐下去學學規矩,不必有所顧慮,若需要小懲大誡便好,等沈大小姐何時醒悟了,再讓她休息。”
說完宋臨楓轉身離開了。
沈清婉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
有那么一瞬間,她幾乎要脫口而出……
“從前的情意我早便不執著了,我很快就要嫁人了,也不會再糾纏你了!”
她有些好奇,他會作何反應呢?
夜色清冷,寒風陣陣。
陳婆婆領著沈清婉抄背了《女誡》,又帶著她去院中訓練儀容。
無人問候,像野草生長的這十年,沈清婉早便閑散慣了。
如今這般,倒還真有些不習慣。
硬是挨了好幾下戒尺,手都打紅了。
可她就是倔強得一聲不吭。
過路的侍衛婢女們見狀,也是忍不住竊竊私語。
“看著挺安分的,竟沒想到這般自輕自賤,這都罰輕了。”
“還是沈二小姐看著喜人,端莊得體,善解人意,也難怪少將軍會動心。”
“那是自然,況且沈二小姐可是對少將軍有救命之恩的,這份情意旁人如何能比得?”
細碎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
冷風刺骨,吹得人臉頰生疼。
雙腿站得已然有些麻木,掌心也是火辣辣地疼。
沒有宋臨楓的指令,陳婆婆也不敢懈怠。
直到天蒙蒙亮,才終于放了沈清婉回房休息。
或許是夜里風寒露重受了涼,沈清婉抬腳沒走幾步。
眼前便忽然天旋地轉,她踉蹌了一下,額頭重重磕在石階上,眼前一片血色。
“小姐!”蘆月驚呼出聲。
聞聲,宋臨楓推開房門,大步朝她走來。
沈清婉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額頭的血順著眉骨滑下來,黏膩又冰涼。
她抬手抹了一把,掌心一片猩紅。
“不用你管!”
她聲音發顫,倔強地站直了身體。
宋臨楓就站在她面前,眉眼冷峻,眼底沒有一絲動容。
她苦澀一笑,轉身想走。
奈何身子太過虛弱,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恍惚間,她似乎被人抱了起來。
她勉強睜開眼睛,視線里是宋臨楓緊繃的下頜線。
“不是說……要同我保持距離嗎?”
宋臨楓腳步未停,聲音冷硬。
“沈宋兩家是世交,我如何也算是你半個兄長,自當護你周全。”
原來如此。
她忽然笑了,笑得胸口發疼。
原來從前那些關心守候,皆是來自于兄妹情意,從前種種皆是她一廂情愿。
再醒來時,沈清婉躺在床榻,額頭的傷已經包扎好,床榻下方還燃著一盆炭火。
她抬手摸了摸紗布,指尖冰涼。
門被輕輕推開,沈枝意端著湯藥走了進來,臉上掛著柔柔弱弱的笑。
“姐姐,你醒了?”
文章后序
(貢)
(仲)
(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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