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柏峰

　　六月的關中平原，蟬鳴裹著熱浪漫過麥茬地。這個時節的渭北地區鄉下，不知誰家灶火又在炒菜，隨著裊裊炊煙，一縷特殊的香味從廚房里飄出來，爬上墻頭，走街串巷地“游逛”。駐足細辨，那是綠柿子炒辣子的味道，裹著獨有的柴火香，混著辣子的辛烈，輕輕一吸，鼻尖就會發癢，不由得咽起口水來。

　　“洋柿子”這名字，一聽就帶著關中漢子的直爽勁兒。可能是當年番茄漂洋過海而來，祖輩們分不清它和本土柿子的區別，索性就和洋火、洋堿、洋芋、洋蠟等物品一樣冠上一個“洋”字。盡管名字有了“洋”，它的吃法卻一直很“土”，總帶著家常的煙火氣，綠柿子炒線線辣子就是其中之一。

　　每到盛夏，青澀的番茄細嫩的絨毛還未完全褪去，吃起來也澀中帶酸，對于渭南人和咸陽以北地區的人而言，少了成熟的甜味，反倒契合秦人骨子里的潑辣耿直勁。從其菜名可以看出，線線辣子是正主，綠柿子的酸爽是陪襯，二者缺一不可。正如村里老人常說的一句話：“綠柿子炒辣子，辣子最當家！”這話不假，選料時一定找線線辣子，其上品當屬旱地里拿雞糞種出來的，細長如絲線，表皮泛著油亮的光澤，十分誘人。

　　食材有了，其做法就很簡單了，灶臺里燃起柴火，炒瓢里舀上幾勺菜籽油，燒到八九成熱，把切好的蔥段、姜絲和青辣子往里一倒，“滋啦”一聲，香氣便從灶火里升騰而起，再把切成條狀或塊狀的綠柿子放入，翻炒幾下，放入適量醬油和鹽即可。

　　辣子與柿子在鐵勺里上下翻飛，紅紅綠綠，熱烈鮮活。待到綠柿子色澤有了淡黃色便可出鍋進食，如果有人不喜歡綠柿子的青澀，也可放幾片野薄荷或者荊芥葉，更添清香。

　　提起這道菜，就不能不提烤饃，它是洋柿子炒辣子的黃金搭檔。說起烤饃，不同于城里人用烤箱，農家烤法更有靈魂。酵面蒸出來的手工饃，放進灶火里，利用慢火進行煨烤。等到菜炒好了，饃也就烤好了，外皮烤得金黃，剛從火膛里扒拉出來，很燙，嘗試著掰開時，里邊裹挾著麥香的熱氣便一下子沖了出來。記得小時候，我總是等不及，顧不上燙手，就把綠柿子炒辣子塞進饃里，我把里面盡可能掏個空，夾得滿滿的，然后躲到一邊，狠狠咬上一口。麥香合著獨有的酸辣爽脆，從人的舌尖一下子蔓延開去，渾身舒暢。

　　如今在城里，家鄉的火灶自是不見，綠柿子炒辣子這樣的鄉野美食也很久沒吃過了。巧的是，剛想著這事，經過一處路邊攤，綠柿子竟映入眼簾，我趕緊買了些許，再尋了些線線辣子，中午便炒了這盤想念許久的菜。

　　青柿未紅先入饌，辣椒彎長形如弦。鐵鍋翻飛凝清香，一口酸辣鄉夢牽。烹飪瞬間，透過城市的煙火，我似乎又看見老屋灶臺前母親做飯的身影，還有炭火里發出的滋滋的烤饃聲……

　　綠柿子炒辣子，不只是酸辣勁爽的滋味，更蘊藏著農家人的豁達與樸實。舌尖的記憶，亦是游子對故鄉最長情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