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62年,中印爆發邊境戰爭,結果雖以中方勝利告終,但印度境內大量華人卻成了政治犧牲品。從那時起,盛極一時的印度中國城逐漸凋零,從3萬多人到如今的不到5千人。位于加爾各答東部的中國城經歷百年風雨仍靜靜地矗立,為當地華人提供遮蔽風雨的港灣。
- Alice Carfrae是一名旅居印度的加拿大攝影師。她跟隨當地向導的指引,來到了加爾各答的塔壩中國城,記錄下了這些久在異鄉的華人們的生活狀態。
▲在塔壩中國城內。
在看到“Namaska”(印度語意為你好)一詞后,我意識到自己終于抵達了慕名已久的塔壩中國城。
印度風情逐漸褪去,舊中國的情調沿街一點點鋪陳開來。走進中國城,路邊坐滿了許多中國面孔。他們大多為老年人,面容和善。
▲塔壩中國城內沿街而坐的老年人。
這次旅行,我的第一站是一家茶館。
茶館主人劉先生是一位精明能干的中國商人。在繚繞的茶香之中,我們談起了塔壩中國城的前世今生。
▲劉先生經營的茶館規模很大,是當地一般餐館的兩倍大。
和世界上其他中國城一樣,旅居于此的華人華僑大多出于經濟或者政治等多方面的考量最終選擇漂泊異鄉。
劉先生的祖父母從廣東逃亡香港又輾轉來到印度加爾各答。在這里他們開了一家面館,主打客家面條,最終在這里安家立業。
與劉先生的祖父母一樣,上個世紀來印度的華人多為廣東人,客家人。除了開餐館,很多華人還在制糖廠、皮革廠里工作。他們在加爾各答東部站穩腳跟,塔壩中國城漸成規模。
▲中國城內一景。
▲誠昌醬園,印度華人最大的醬油廠。這里生產的調料在印度十分有名,基本供應了整個在印中餐館。
從茶館出來以后,劉先生帶我來到了中國城里最繁華的集市。
每周日,很多印度人都不顧旅途勞頓,專門來這里的集市品嘗中式美食。直到夜幕降臨,食物售空,集市才漸漸散去。
劉先生和集市的小販們十分熟識,他們親切地打著招呼,問候彼此。小販中不乏印度人和孟加拉人。
▲在塔壩的一間餐館內。
實際上,如今這座中國城居住的已經不僅僅是中國人,由于地處郊區,離印度的貧民窟較為接近,中國城內如今也生活著許多困頓的印度人、孟加拉人。
▲集市上正在制作食物的印度商販。
▲烹制中的油條。
▲正在制作手打面條的一位印度師傅。
▲等待出售的鳳爪。
▲集市上的水果攤。
▲塔壩中國城內如今隨處可見印度人和孟加拉人,他們和在印度的華人共同生活在這個小型社區內。
在集市上,我遇到了一位陳先生,他是塔壩中國城里最年長的第四代印度華人。如今的他經營著一家面館,兒子們都已經離開印度去國外發展。
▲侃侃而談的陳先生。
▲路邊長椅上的老人們。
“外面的世界有很多機會,年輕人們應該去看一看。”劉先生這樣說。他的兩個孩子也已經離開了印度。其中一個去加拿大開了中國餐館。
在中國城里,除了中餐館,最主要的經濟來源就是皮革廠了。
由于皮革廠在生產過程中所產生的污水對當地環境造成了很大影響。政府計劃將中國城內的皮革廠搬遷到20公里外的新工業園區。只有少數皮革廠還堅持在這里。
▲在皮革廠舊址前玩耍的孩子們。
▲中國城內一景,遠處是正在作業的工廠。
失去了經濟來源的工廠都慢慢轉型成了中餐館,日益蕭條的塔壩中國城也漸漸成了印度較為知名的中式美食城。但這一切對于年輕人來說仍然不夠有吸引力。
人口眾多,就業壓力較大,經濟仍處在發展中的印度令許多對生活充滿渴望的年青華人選擇出國尋找機會。
Philip,77歲,在中國城開了一家餐館。這些年,他和餐館一起見證著在印華人的來來去去,他的兒子如今已經定居在了臺灣。“他在外面生活得很好,我們當年不也是為了追求夢想中的生活嗎?”
▲Philip在自家餐館門前交談。
Konchai先生也是中國城內的印度華人。他直言對印度很失望。
“我們就像被這個社會遺忘了一樣,沒什么用處。沒有工作,因為我們是中國人,政府不愿意為我們解決工作。這樣的理由實在很荒唐,但我無力改變什么。”
▲在長椅上休息的老人。
如果說中餐館是當地華人的主要經濟來源,那么他們的精神支柱則主要來自培梅中學。
這是印度唯一一所華文學校,它的存在令塔壩的華人十分自豪。
▲在學校操場運動的人們。
劉先生對我講,在這所學校里,人們可以學習英語、客家話、普通話和印度話四種語言。塔壩20歲以上華人基本都在這里讀過書。但如今,很多年輕人都去讀英文學校了。
即便如此,當地人不愿意放棄這所學校,視其為中國城文化存續的重要場所。
▲學校內玩耍的孩子們。
教室翻新尚未結束,課桌稀疏地擺放在教室內。空蕩的教室與熱鬧的操場儼然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培梅中學操場前。
“劉先生,你認為自己是哪里人?”在行程過半的時候,我終于問到了自己十分好奇的問題。
▲在路上,劉先生為我們表演轉手帕。
“我認為我是華裔印度人,就像非裔美國人那樣。從小我就在加爾各答長大,這里就像我的故鄉一樣。”劉先生稍作思考,這樣答道。
對于很多生活在印度的華人來說,即使這里的生活并不如意,但年少時的記憶仍然根植在記憶中。
Peter,在中國城一家十分受歡迎的京菜館內工作。他說中國是世界上最棒的國家,這些年看著中國的發展,我感到由衷的自豪。但我們一家應該不會回去祖國。我們從出生以來就在印度,在這里參與選舉,在這里工作生活。
▲中國城內的印度孩子們。
對于回不去的故鄉,很多華人有自己堅守傳統的方式。他們中的很多人還堅持著春節的傳統,篤信佛教,習慣每天早上抽出固定的時間讀報。
▲中國城的早餐時間。
▲塔壩中國城內的一處佛教寺廟。
“我去香港或者新加坡的時候,其實也遭遇了很多文化的沖突感,這是我從前沒有想到的。比如,我對心心念念的中國食物竟充滿陌生感。這些地道的中國美食和我從小在加爾各答吃的“家鄉菜”不同。辣子雞,客家面條,咖喱魚飯這些食物是童年的記憶。所以在吃其他中國菜的時候,我總是無法完全適應。” Dominic是一個四代人都生活在印度的中國小伙兒,他操著熟練的印度語和我交談。
▲中國城內的一家小餐館。
▲塔壩中國城內的居民。
突然,我有些明白,他們用印度語交談卻在華文學校學習中文,這不也是對自身身份認同的體現嗎?
在這個日漸衰落的中國城里,留守于此的老人堅守著已經是故鄉的異鄉,而那些去外面世界探索的年輕人們,如同父輩一樣,正在離開自己生長于斯的“故鄉”,去往“異鄉”。
▲在塔壩中國城的一間中餐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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