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起承轉合自有其不可逆的節奏;命運如書,筆墨落處皆是不可重寫的篇章。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劇本的作者與導演,卻又不得不接受劇本中那些不由己的起筆與轉折。這其中的張力,構成了我們存在的全部重量。起承轉合四字,道盡了生命過程的必然結構。
“起”如初春破土,帶著未經世事的懵懂與莽撞。少年的夢想往往如朝露般純粹,也如朝露般易逝。我們懷抱赤誠踏上旅途,卻不知命運的航道早已暗藏旋渦與礁石。這“起”的不可控,恰如古希臘悲劇中英雄們無法掙脫的命運枷鎖——俄狄浦斯竭力逃避殺父娶母的預言,每一步逃避卻都成為應驗預言的推手。
當“轉”字當頭,生命的風暴往往不期而至。中年危機、事業挫折、健康警鐘、至親離世……這些裹挾風雷的轉折點,如閃電般劈開我們精心構筑的生活假象。史鐵生在輪椅上頓悟:“命定的局限盡可永在,不屈的挑戰卻不可須臾或缺。”這“轉”的考驗,恰是命運給予我們鏡頭調度權的時刻——我們無法改寫劇本,卻可以調整拍攝角度。
“承”字看似平靜,卻最考驗心力。它是風暴后的重建,是破碎后的彌合,是在既定因緣中深耕的勇氣。蘇軾一生顛沛,卻能“一蓑煙雨任平生”,于黃州荒地墾東坡,于惠州荔枝林尋清歡。這“承”的智慧,是認清局限后的精進,是接納殘缺后的創造。
至于“合”,它從不承諾圓滿結局。孔圣人奔波一生,臨終只能嘆“泰山其頹乎”;曹雪芹“字字看來皆是血”,終未成全《紅樓夢》完璧。生命的終章總留白處,如山水畫中的云霧,空白處自有天地。這“合”的留白,正是生命給予我們的最后慈悲——它允許故事存在未竟的篇章。
“平淡如水”與“干戈寥落”構成生命的永恒悖論。求安穩如履薄冰,易陷入乏味的泥沼;逐波瀾如攀險峰,則身心俱疲。陶淵明“采菊東籬下”的淡泊,背后是“不為五斗米折腰”的傲骨;文天祥“干戈寥落四周星”的壯懷,深處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的徹悟。真正深刻的從不在極端處閃光,而在日常的“微光”里沉淀——一茶一飯的專注,尋常草木的凝視,心無掛礙的獨處,這些才是生命柔韌的錨點。
《菜根譚》有言:“醲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這“淡”不是寡淡,而是繁華落盡后的本真。王維晚年“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在平淡中開采出生命的詩意。當人學會在“平淡”中修行,便獲得了在“曲折”里不倒的韌性。
“無論怎樣選擇,都有遺憾”,此語道破人間真相。選擇即舍棄,時間永是單向的河。張愛玲的紅玫瑰與白玫瑰之喻,寫盡選擇的永恒困境——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就變成墻上的一抹蚊子血;娶了白玫瑰,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直言:“人被判自由。”這自由的重負,正在于我們必須為每一個選擇負全責,而遺憾正是自由的影子。
“但行好事,也問前程”是博主的執念,也是對遺憾的超越性升華。“行好事”是忠于當下的良知,如王陽明所言“知行合一”,在行動中印證本心;“問前程”是不滅的希望火種,如精衛填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二者合一,便是在承認局限后依然向光而行的勇毅。玄奘法師西行取經,九死一生,支撐他的正是“遠紹如來,近光遺法”的宏愿與每一步的腳踏實地。行至人生后半程,我們終于懂得:劇本的不可控與導演的權責本是一體兩面。此刻的從容,恰是風浪淘洗后的珍珠。當以更輕盈的姿態執鏡——
于“承”處深耕,如老農侍弄園圃。齊白石衰年變法,六十歲后自創紅花墨葉一派;摩西奶奶七十六歲執畫筆,在生命的黃昏綻放藝術之花。不貪廣但求深,在有限中創造無限。
借“轉”勢觀心,當變故如驟雨襲來,視其為照見本心的明鏡。蘇東坡烏臺詩案后謫居黃州,反成就《赤壁賦》的千古絕唱。他說:“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這“轉”中的頓悟,讓障礙化為階梯。
為“合”留白,容許存在未竟的篇章。弘一法師臨終書“悲欣交集”,四個字寫盡人生況味,留白處是超越言語的禪機。生命的價值不在情節的跌宕,而在貫穿始終的靈魂質地。
江河赴海自有其曲折,明月在天不礙陰晴。當您說“當好自己的主人公”時,那“好”字已蘊含千鈞——是清醒,是慈悲,是在認清遺憾后依然向生命深深致敬的姿態。行路者踏遍青山,終知最長的旅途是回到內心;掌鏡人歷經悲歡,方悟最好的作品是活成本真。
人生這部大戲,我們都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演自己的角色。當帷幕終將落下,重要的不是掌聲是否雷動,而是我們是否忠于自己的角色,是否在每一個起承轉合處,都活出了靈魂應有的質地與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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