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到,天兒就長到了頂。日頭像懸在頭頂的白熾燈,明晃晃照著。蟬聲也稠了,密匝匝織成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個午后的寂靜。這時候,人的胃口也常常跟著懶怠,提不起精神。然而老話說了:“冬至餃子夏至面。”這夏至的面,是斷不能省的。
為啥偏是夏至吃面?最實在的緣由,恐怕是新麥登場了。麥子收罷,磨成雪白的面粉,用這新麥粉搟出來的面條,有股特別的清香,筋道、爽利。農人一年辛苦,不就圖個“嘗新”嗎?吃一碗新麥面,是對勞作最好的犒賞。
再往深里說,面條長如線,長面配長晝,暗合了天時。老話說:“吃過夏至面,一天短一線。”一碗面落肚,仿佛給這漫漫長日劃下了一道分水嶺,從此,日影漸長,白晝漸短。這碗面吃得竟有些儀式感,仿佛是和漫長的白晝告別一樣。
民間還有些講究,也繞不開這碗面。有人說夏至天氣熱,人容易“疰夏”,胃口不開。面條好消化,湯湯水水的,吃了不膩。又有人說,小麥性涼,伏天食之,能解暑熱、祛濕氣。尤其那煮面的原湯,講究“原湯化原食”,喝下去,據說能幫助消化那碗面。這道理是否確鑿,倒也不必深究,只是那一碗微溫的面湯下肚,確乎讓人渾身舒坦,暑氣消了大半。
再說到夏至面的吃法,天南地北,花樣很多。怎么吃全憑當地的風物人情。
北方人豪爽,尤愛“過水面”。清代潘榮陛在《帝京歲時紀勝》里講,夏至“家家俱食冷淘面,即俗說過水面是也。”面條煮得透亮,撈起,再置于涼水里“嘩啦”一過,水的涼氣瞬間激入面條肌理。講究些的還淋點蒜泥、香醋、花椒油,白的面,黃的醬,綠的菜,拌開了,顏色清爽,入口涼滑筋道,一碗下肚,五臟六腑都跟著舒坦了。
江南水鄉吃法就精細些。無錫一帶,講究晨起喝一碗麥粥,取其與新麥同源的意頭。到了中午,則多食餛飩,取“混沌和合”之吉兆,團團圓圓。吃過餛飩,還有一趣事:給小兒稱重。舊時用籮筐或大秤鉤子把孩子掛起來稱一稱,現在當然是用體重秤,稱畢記下斤兩,祈愿孩子像麥粒一樣飽滿結實,無災無病地成長。紹興人家則興吃“圓糊醮”。米漿里摻了嫩韭菜末兒,蒸成碧玉似的圓餅,農人將用竹簽穿好的醮坨,鄭重地插在水田上以祭告水神,保佑風調雨順。
夏至這天,家家戶戶的廚房里鍋灶自然是忙碌的。搟面杖在案板上來來回回,和著窗外的蟬鳴。面條下鍋,在翻滾的水花里舒展、成熟。日子,不也像這一碗面嗎?長長短短,熱熱涼涼,有筋道,有順滑。新麥的清香會散去,夏日的蟬鳴會停歇,長晝也會一寸寸收斂。然而灶上的火不會滅,案板上的面粉不會少,明年此時,新麥又熟,面香還會再度襲來,提醒著人們——夏至到了,該吃面了。
作者:楊鈺瑩
圖片:新華社、視覺中國
監制:盧靜 編輯:呂璐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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