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視頻｜言寺、米亞

采寫 | 米亞

一望無際的敕勒川草原在晨光中蘇醒。朱時茂飾演的許靈均駕著馬車穿過草浪，遠處牧民的剪影與天空的流云構成一幅1980年代的抒情詩畫...

在剛剛落幕的上影節期間，最新4K修復版本《牧馬人》亮相“經典修復”單元。時隔43年，這部謝晉導演代表作借由先進的修復技術拂去了時光的塵埃，煥發出全新光彩。

觀眾不僅驚嘆于廣袤草原風吹草低現牛羊的壯美景象，也得以與28歲的朱時茂“久別重逢”，當青澀英俊的許靈均出現在銀幕之上，觀眾席不禁發出一聲聲感嘆：“年輕的朱時茂可真帥??！”“原來老戲骨也曾是顏值擔當！”

6月18日，愛奇藝與上海電影技術廠宣布聯合成立影綺AI實驗室，共同提升經典電影數字化修復的質量和效率。首批確認合作的影片除了《牧馬人》，還有《阿詩瑪》《女籃5號》《大橋下面》等3部。

一卷卷膠片承載著電影藝術的瑰寶，卻在時間的侵蝕中面臨著褪色、破損甚至永久消失的風險。老電影修復，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也凝聚著修復師的技術與匠心。

過去，修復一部電影往往需要3、4個月甚至半年，而AI（人工智能）的介入讓這一過程大幅提速。將修復師從反復的基礎工作之中解放出來，更有效率地去完成藝術性的部分。

AI如何與人完成接力，讓塵封的老膠片重現光彩？上影節收官之際，1905電影網記者采訪到三位和老片修復息息相關的從業者：上海電影技術廠膠片修復部高級顧問胡玉娥、上海電影技術廠膠片修復部經理袁俊杰、愛奇藝AI修復專家蔣紫東，聽他們講述與膠片的不解之緣。

上海電影技術廠膠片修復部高級顧問胡玉娥、上海電影技術廠膠片修復部經理袁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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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師與AI，是一場“接力”

“我是上世紀80年代初進入上海電影技術廠的?！睆牡灼艚訋熥銎?，胡玉娥已與膠片結下了40年的不解之緣。2012年，技術廠轉型組建膠片修復團隊，胡玉娥也成為其中的一員，在修復間里一干就是13年。

與一塵不染的剪接室不同，長期存放在盒子中的老膠片會被腐蝕，讓修復間彌漫著刺鼻的酸醋味，修復師需要戴著口罩、頭頂抽風機工作。

膠片修復更是門考驗耐心的技術活。修復師要用修補工具對膠片的斷裂、齒孔的破損逐一進行修復，甚至碰到一些十分難處理的油漬、霉斑需要通過清潔工具一幀幀手動清潔，同時還要格外小心不能破壞膠片，一絲一毫都不能馬虎。

從業十余年，經手膠片上萬本，《祥林嫂》的修復經歷讓胡玉娥印象最為深刻，“這部影片的膠片齒孔斷裂很嚴重，畫面也有霉斑，我們只能通過一幀一幀的手工修復和清潔，一點點用棉簽蘸取清潔液擦掉霉斑，才能保證膠片順利掃描，前前后后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胡玉娥還記得，早期物理修復團隊只有4個人，每年要完成2500本膠片的修復工作，忙到吃不上午飯是常態，但對膠片的情感和責任心讓他們逐漸適應并堅持了下來，“總想著把膠片修復好，讓它們重現在銀幕上，這是對老一輩藝術家作品的敬重，也是我們的責任。”

物理修復時間緊、任務重，數字修復也同樣不易。袁俊杰形象地形容這項工作如同修圖，“一部90分鐘的影片，大概在13到15萬幀左右，修復師要針對每一幀的不同問題，通過不同的修復方式進行一幀幀地修補，并反復前后比對，做到視覺上的統一，同時修復量遠遠大于影片的本身的幀數?！?/strong>

修復一部保存較好的電影，物理修復大約需要1至2周，數字修復約1至2個月；保存狀況差的影片則需要更多時間，物理修復可能近1個月，數字修復可長達3到4個月。有時10人的修復團隊，一天只能修40-50秒的畫面。

膠片保存困難易損毀，從業人員數量少，隨著時間流逝大量珍貴的電影資料正在面臨消失的危險。國際電影資料館聯盟公開數據顯示：1914年前生產的影片中約有3/4將永遠消失。中國誕生于民國期間的3000部電影，也僅有10%還有留有拷貝。膠片修復搶救工作，無異于一場與時間的賽跑。

而AI技術的加入，正在悄然改變著這場“比賽”的節奏。無論是老牌的上海電影技術廠，還是如愛奇藝這樣的線上流媒體平臺，都已經開始使用AI技術批量處理臟點、劃痕等問題，AI的自動識別功能也可以幫助修復師找到漏判的鏡頭，有效減輕了工作量，提升了效率。

蔣紫東介紹，2017年，愛奇藝便開始嘗試應用人工智能提升影片修復質量的研發工作，并于2018年推出了針對視頻畫面修復的ZoomAI視頻增強技術，可以快速、智能地修復畫面的劃痕、霉斑、噪點，補全缺失的畫面，提升分辨率和幀率，“AI技術可在幾小時內完成傳統人工數月的工作，將老片修復的效率提升約500倍”。

當然，AI無法完全替代人工判斷和藝術修復工作，對于復雜的歷史資料考證、藝術風格把控以及嚴重物理損傷的修復，仍需經驗豐富的修復專家結合多種手段共同完成。

“我們在實踐中探索出一種模式，AI先粗修，然后再人工精修，幫助膠片修復師從繁瑣重復的勞動中解放出來，去做更有藝術性的部分，攻克修復難點?！笔Y紫東說。

愛奇藝AI修復專家蔣紫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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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術與藝術不是“零和博弈”

AI讓塵封老片更具時代光彩

電影修復的最高境界，不是讓老片變成“新片”，而是盡可能還原它最初的藝術風貌。無論人工還是AI，“修舊如舊，尊重原創”，不僅是一種技術標準，更是修復師們對待藝術的態度。

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愛奇藝修復團隊還會嘗試與導演、攝影指導等主創溝通，讓他們對藝術風格進行“把關”。例如，在《香魂女》的修復過程中，團隊就請來了謝飛導演擔任指導，調整畫面顏色的層次細節，還將原有的單聲道升級成為雙聲道立體聲。

謝飛導演對4K修復后的畫面和聲音都非常滿意，甚至直言通過這次“再創作”彌補了當年因技術所限造成的諸多遺憾，“修復不是翻新，而是讓電影回到它該有的樣子。”

《香魂女》愛奇藝修復前后對比

在這次《牧馬人》的修復過程中，胡玉娥和團隊同樣把尊重原片質感和時代特征放在了重要位置，在去除明顯的損傷和噪點同時，保留了畫面的色彩層次，“讓觀眾感受到真實的80年代初的時代氛圍”。

AI修復同樣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蔣紫東表示，“愛奇藝AI算法會優先處理劃痕污跡等硬傷，對底噪的處理會很謹慎，我們會保留畫面的膠片顆粒感，不會讓畫面有一種磨皮過度或者濾鏡過重的‘油膩感’?！?/p>

《牧馬人》經過4K修復后的成片，畫面透亮清晰。讓觀眾仿佛置身于敕勒川草原之上，與牧民們一同馳騁放牧。許靈均與李秀芝婚禮的段落，夜晚燭火的光影感和暗部的細節也都清晰可見，讓兩人純樸真摯的情感更加細膩動人。

愛奇藝線上增強版《牧馬人》

蔣紫東還透露，由于最早修復的《牧馬人》的色彩基于影院銀幕反射光調整，直接放到手機或電視上播放會顯得灰暗，愛奇藝團隊花了很多時間對線上版本進行調整和優化，讓影片在手機、電視等不同終端顯示屏幕上都能得到最好的畫面呈現。

“首先愛奇藝在色彩上進行了優化，也從原片每秒24幀，插幀到了60幀，還把原來的單聲道處理成了全景聲。如果用戶家里有幀綺映畫MAX認證的電視設備，能獲得像在影院里一樣沉浸的觀看，有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仿佛草原微風能吹到你臉上?！笔Y紫東說。

愛奇藝線上增強版《牧馬人》

如《牧馬人》這樣的經典老片，曾是幾代人的集體記憶，但在數字時代，它們卻可能因畫質陳舊而被年輕觀眾忽視。修復后的老電影，不僅能讓老影迷重溫舊夢，更能讓新一代觀眾以更清晰的視聽體驗，感受那些曾經影響時代的作品。

蔣紫東透露，愛奇藝修復后的《地道戰》《小兵張嘎》《香魂女》等經典影片，修復前后都有好幾倍的觀看人數提升，青年群體的占比超過50%。從這些影片的彈幕和評論中，可以看到觀眾直接的反饋，有人寫道：“老電影的韻味，現代技術的清晰度，為我N刷經典提供動力?！?/p>

不僅是電影，愛奇藝也在研發面向母帶電視劇的超高清修復，李幼斌、何政軍主演的熱門劇集《亮劍》已修復完成上線。2024年，愛奇藝成立了“幀綺超高清實驗室”，致力于提升全端超高清內容的數量、提升用戶視聽體驗。目前累計修復完成的節目超過1000部，涵蓋了電視劇、電影、紀錄片、動漫、兒童各個頻道，其中達到4K清晰度的超過500部。

老片修復，是技術與藝術的共舞。AI的加入，讓這一過程更加高效，但真正的靈魂仍在于人——那些堅守在修復臺前的工匠，那些用算法還原歷史的工程師。隨著4K、HDR、全景聲等技術的普及，老電影的修復標準也在不斷提高。但無論技術如何進步，電影修復的核心始終不變——讓經典不被遺忘，讓藝術跨越時間。

正如胡玉娥所說：“膠片就像我的孩子，我的眼睛，我要保護它?！?每一部被修復的老電影，都是一次與歷史的對話。當年輕觀眾在影院或手機里看到修復版的《牧馬人》時，他們不僅是在看電影，更是在觸摸一個時代的光影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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