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知名的自閉癥融合教育學校——東京武藏野東學園，以自閉癥和普通孩子的共同學習、自理能力的培養，吸引著日本各地的譜系家長們帶著孩子來此求學，競爭還很激烈。

旗下有2所幼兒園、小學、初中、高等專科學校，實行全年齡階段融合制，擁有著1600名普通學生，和500名自閉癥學生。

2025年武藏野東學園小學招生宣傳冊

但是2025年4月開始的新學年，總體入學人數驟減105人。

一切要從去年年初迎來的新任理事長——松村謙三開始說起。

經過去年不平靜的一年，人們發現，這所由教育家北原喜代女士創立于1964年的融合學校，其“友愛之心”的融合理念，或許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穩固。

武藏野東學園 官網

1.

一言不合就“封殺”

私立學校

變私人學校

2024年1月13日，65歲的松村謙三在理事會上被宣布成為武藏野東學園新任理事長。

松村謙三

他是日本知名老花眼鏡公司——Hazuki　Company的土豪老板。

在成為理事長一個月之前的家長會上，松村對著家長們大叫：

“我是日本隱形富豪，大概排位在十幾位左右。”

“等我成為了理事長之后，請不要對我有任何批評！”

據學校相關人士說，松村捐了一億日元，受前任理事寺田欣司所托，重建東學園旗下的高等專科學校。

松村和妻女，與前任理事長銅像合影

因為這筆錢，讓他擁有了學園最核心的權力。

在被宣布成為理事長的前三天（2024年1月10日），東學園高等專科學校召開的“校規修訂”會。

在會上，他執意廢除所有校規。有學生提出，有的校規是要保留的，他不正面回應，拿出自己的身份壓制：“這事由我這個會議主席來決定。時間有限啊！又不是無限的！”“聽我說話可是要排隊花錢的。每人付7000日元。”

會議當天，與松村先生發生爭執的那名女生，以“讓理事長丟盡了臉”為由，收到了校方“要么退學，要么不愿意的話就寫道歉信”的“旨意”，無奈寫下了長篇道歉信。

風暴的中心——武藏野東學園高等專科學校

也是在那次的校規修訂會議上，面對獨斷專行的松村，一個直言不諱的男孩忍不住脾氣地質問他：“去年11月包括A老師在內的兩名老師是不是你讓他們辭職的？”

年長的A老師深受學生和家長愛戴，他突然不來學校，引起了很大的震動。

本來，理事會是不干預老師聘用和調崗。因為之前的領導者認為：唯一線老師擔任領導，才能辨識優秀教師。

但松村在上任前早已改變了學園的組織架構：

刪除理事會中自閉癥研究領域專家的席位，新增5名親信理事。這樣理事會治理功能徹底失效，無人能制約其專斷行為。

武藏野東學園官網

A老師被辭退的原因是用'喂'呵斥學生，屬“權力騷擾”，以此為由，松村宣稱計劃在東學園高等專科學校所有教室安裝本地監控。

老師們變得戰戰兢兢，不敢對孩子們用嚴厲的言辭，盡量少接觸學生。

一位老師說：

“老實說，本學園的工資不高，但無論是年輕教師還是資深教師，都認為在學園的工作很有趣，一直帶著使命感在工作。在新體制完全沒有任何說明的情況下，越來越多的老師已經下定決心開始尋找下一份工作了。”

對融合教育有經驗的老師頻頻離職，剩下的老師不得不身兼數職，身心俱疲。

學生們因愛戴的老師突然被辭職，而對松村理事長心懷敵意。

特別是自閉癥孩子很容易感受到這種氛圍，變得情緒不穩定或焦躁。

武藏野東學園高等專科學校

同樣被實施權力壓迫的，還有“友愛寮”。

友愛寮"是學園2006年創辦的集體宿舍，面向18歲以上自閉癥人士，使用者均為該學園畢業生。其作用除了住宿，還有為大齡自閉癥人士尋找合適職場，提供適應社會的環境支持等作用，在家長們心中有很高的評價，可以說是可以托付孩子的地方。

但學園方卻以長期虧損的理由，在2024年9月底廢止了該設施，且并沒有給居住者提前找好下家的時間。有的五六十歲的大齡人士只能被年邁的父母含淚帶回家。

2.

“武藏野守護會”

想要守護的是什么？

面對自身難保的老師，部分家長們站了出來，成立‘守護武藏野東學園協會’。

家長們在街頭分發傳單、向政界人士進行游說，以‘他無法保障孩子的安全’為由，呼吁阻止松村先生就任理事長。

“守護武藏野東學園協會”連發8篇長文細數罪狀，呼吁其他家長們的聯名。

其中一篇戳破了松村的一大謊言。

盡管松村宣傳自己捐了1億日元救起了瀕臨倒閉的高等專科學校，但他自己在東學園初中部說明會上“說漏了嘴”：

“高等專科學校是學園中唯一虧損的部門。但就整個學園而言是盈利的。雖然這話本不該說，經常性收益7000萬日元，每年都有產出。 從現金流角度（EBITDA基準）約為4億數千萬日元，這是相當可觀的金額。銀行貸款僅有約3億日元。 與之相對，學校資產規模相當龐大。雖分散在武藏野市內，但擁有約7000坪土地。因此，各位無需擔心，這是一所沒有問題的學校。”

來源：“守護武藏野東學園協會”網站

那么，松村把高等專科學校打造成“無可救藥”的印象，目的是為了什么？

在武藏野東學園小學說明會上，松村說：“說到我想怎樣打造這所學校？那就是把高等專科學校變成新的普通高中，變成初高中一貫制。”

如果改為普通學校，這所高等專科學校將失去的是什么？

首先是共生的“伙伴制度”。

在高等專科學校，自閉癥孩子和普通孩子的比例幾乎是對半分。

東學園的高等專科學校的特色之一，就是會特別招收原本厭學、拒絕上學孩子，讓他們和自閉癥孩子結成對子。

曾經歷冷眼的厭學學生，進入東學園高等專科學校后，因自閉癥同伴的細膩特質，心靈得到撫慰，會主動提供幫助。形成“我若缺席，搭檔將遇困境”的責任意識，這一制度讓畢業生超半數獲三年全勤獎。

武藏野東學園 官網

此前在校規修訂會上，因頂撞松村而被勒令退學的女生就是曾經厭學的孩子。

她的母親在“守護武藏野東學園協會”網站上發聲：

“我的女兒曾有五年半時間拒絕上學。遇到東學園后，她才終于能每天去學校，得以身處青春之中。然而，松村副理事長卻對這樣的女兒說‘退學算了！’！石橋校長說松村副理事長受到了很大傷害，難道他認為我 17 歲的女兒就沒有受到傷害嗎？她現在夜不能寐，學業也停滯不前。”

武藏野東學園 高等專科學校

其他普通孩子的家長說：

“最初孩子面對CDE班（自閉癥孩子的班級）的朋友時也曾不知所措，但在老師和其他朋友的互動中學習后，我的孩子也逐漸開始積極交流。看到孩子不僅關心自己，也為朋友的成長感到高興，并相互鼓勵著生活，我自己也學到了很多。能遇到這樣優秀的學校，我們曾感到無比欣喜和自豪。”

譜系孩子的家長說：

“正因為有東學園，我的孩子才得以改變。他變得有自信了，得到了許多溫暖的老師和成人的守護。他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心做自己的地方。正因為愛孩子，家長們才特意選擇了東學園。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我們恐怕不得不重新考慮升學方向了....”

以后改為普通高中，減少招收厭學學生，將破壞伙伴制度。

且高等專科學校是創始人北原喜代出于讓自閉癥學生有一技之長，利于進入社會的考量而設立的。如果以后僅招收高功能的孩子，中重度孩子的社會技能培養與自立恐遇困難。

學園的一位前理事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因為這所學園是融合教育，所以真的有各種各樣的孩子。在畢業典禮、入學典禮上躺著、讓人擔心他們走上社會后是否沒問題的孩子，我見過不知多少次。這所學園是由創始人北原キヨ（北原喜代）先生接納殘障兒童，秉持著‘擁抱每一個孩子，努力讓他們成為能夠適應社會生活的孩子’的理念創立的學校。所以和普通學校不同，老師們必須要有耐心，接觸方式也要講究技巧。正因為是這樣的學校，松村先生如果用‘普通學校的思維’去接觸學生，我認為是完全行不通的。”

創始人 北原喜代

3.

后院起火

“救火隊”遙遙不可期

誰來定義“東學園”？

根據朝日新聞6月7日報導，松村謙三以運營學校的畢業生、守護武藏野東學園協會、周刊文春記者等共計10人為被告，向東京地方法院提起訴訟，索賠超7億日元損害賠償，起訴日期為4月15日。

訴狀稱，學園方主張該校高等專科學校畢業生（當時為在校生）接受文春周刊采訪后，發布了包含理事長言行不實信息的報道。其他監護人基于該報道在社交媒體發文的行為，導致入園入學人數較上年度減少超100人，故要求賠償相當于學費減收等損失。

早在3月，校方也規定在校的家長們和老師們不許向媒體透露一個字。

很是松村的做法。

因為武藏野東學園是私立學校，即使存在違反規定進行運營的情況，日本都道府縣的負責部門也無法下達改善命令。 雖然理論上可以通過“私立學校審議會”這一外部咨詢機構下達關閉命令等，但這并不現實。

因此，現狀下，都道府縣負責部門唯一能行使的手段，就是依據一部完全不同的法律——《行政程序法》，在民間事業者（即私立學校）自愿合作的基礎上，進行指導、建議或勸告的“行政指導”而已。

此時，"不讓任何人掉隊"的教育承諾，顯得很脆弱。

編輯 | 心怡

資料來源：

1.武蔵野東學園を守る會 | Facebook

2.「記事で入學減った」卒業生や文春記者に7億求め提訴、武蔵野東學園 | 朝日新聞

3.なぜ私立學校葉獨裁化するのか？武蔵野東學園の事案から考える‘だれも助けてくれない’法制度の穴　｜　現代メディア

4.《ハズキルーペ會長が理事長》武蔵野東學園 教員“大量辭職”で新年度の體制は補填だらけ「幼稚園の教諭をいきなり小學校の擔任に…」｜週刊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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