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6月22日上午，國家藝術基金2025年度藝術人才培訓資助項目《新時代四川戲曲創作理論與評論人才培訓》第三十三講《藏戲<卓娃桑姆>賞析及解讀》由邱子沫老師為學員授課。通過邱老師的講解，讓我對相對陌生的藏戲《卓娃桑姆》有了一定的認識與思考。

藏戲作為藏族文化的瑰寶，其獨特的藝術表現形式和深厚的文化內涵在世界戲劇藝術中獨樹一幟。要發展繁榮藏戲藝術，必須建立在對藏戲傳統的深刻理解與尊重之上。《卓娃桑姆》作為傳統藏戲的代表作之一，完美體現了藏戲藝術的獨特美學特征，尤其是其現實時空與神話時空交替出現的劇作結構，展現了藏戲處理舞臺時空關系的非凡能力。本文將從時空結構、宗教內涵、喜劇性結尾及當代傳承等角度，對《卓娃桑姆》進行深入分析，探討藏戲藝術的獨特價值及其在現代語境下的傳承與發展路徑。

藏戲《卓娃桑姆》通過現實時空與神話時空的自由轉換，構建了多維并存的戲劇空間，形成了獨特的審美效果。藏戲在處理時空關系上展現出驚人的靈活性，能夠同時處理現實生活時空與神話虛擬時空，并使二者自然交替。在《卓娃桑姆》"飛落人間"一場中，空行母與女兒們在天上對話，同時觀察并介入人間曼扎崗國王的生活，這種天上人間兩維時空的交錯呈現極具視覺與想象沖擊力。卓娃桑姆從天上降臨人間，后又舞動白綢凌空而去；化作大鵬鳥救起被推下山崖的小王子——這些場景都打破了物理時空的限制，創造出神秘而富有詩意的舞臺效果。藏戲這種時空處理方式不同于西方戲劇的"三一律"，也不同于中國傳統戲曲的虛擬性表演，而是形成了一種獨特的敘事美學，使觀眾能夠同時體驗不同維度的存在。

《卓娃桑姆》通過人神互動的敘事模式，傳播了藏傳佛教的宗教思想和價值觀念。劇中人物設置具有鮮明的宗教象征意義：正面主人公卓娃桑姆被演繹為空行母化身，而反面人物哈江王后則被表現為妖魔再世。這種二元對立的人物塑造方式，直觀地傳達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佛教因果觀念。卓娃桑姆用"金子一般的語言"勸誡國王，使其成為愛民如子的好國君，體現了佛教智慧對世俗統治者的教化作用；而她因圣潔使王宮充滿芳香，最終回歸天界的結局，則象征著修行得道、脫離輪回的佛教理想。藏戲通過這種藝術化的宗教敘事，將深奧的佛學思想轉化為普通民眾能夠理解和接受的故事形式，發揮了宗教教化與道德訓誡的社會功能。

喜劇性大團圓結尾是《卓娃桑姆》情節處理上的鮮明特點，符合藏族觀眾的審美期待和心理需求。盡管劇中充滿迫害與苦難——卓娃桑姆被迫返回天界，小王子和小公主多次遇害——但最終正義戰勝邪惡，魔妃被殺死，父子團聚，姐弟各掌一國。這種"苦盡甘來"的情節模式，與中國戲曲"大團圓"的總體特征相呼應，同時也體現了藏族文化對和諧圓滿的追求。在高原嚴酷的自然環境和歷史動蕩的社會背景下，藏戲通過這種樂觀主義的敘事，給予觀眾精神慰藉和道德信心，強化了善必勝惡的宇宙秩序觀念。這種結尾處理不是簡單的藝術套路，而是深深植根于藏族世界觀和集體心理的審美表達。

在當代語境下傳承發展藏戲藝術，需要辯證看待傳統劇目的歷史局限性與永恒價值。《卓娃桑姆》作為傳統藏戲，不可避免地帶有其產生的歷史語境下的思想局限——如較為簡單化的善惡二元對立、濃厚的宗教宿命論色彩等。這些局限是歷史的產物，我們應當以理解的態度看待，既不盲目崇拜，也不粗暴否定。藏戲藝術的當代傳承，關鍵在于把握其美學精髓而非拘泥于具體表現形式，發揚其人文精神而非固守特定教條。例如，《卓娃桑姆》中時空自由轉換的創意、音樂舞蹈與戲劇的有機融合、象征性表演手法等藝術成就，完全可以為當代創作所借鑒；而其中某些可能與現代價值觀不完全契合的內容，則可以通過創新改編賦予新的時代內涵。

藏戲的創新改革必須以尊重本民族文化傳統和滿足藏族觀眾審美需求為前提，不必盲目追求成為"全國性大劇種"。藏戲首先是藏族人民的文化瑰寶，其改革方向應當由藏族文化主體決定，以獲得本民族觀眾的認可和喜愛為根本標準。試圖使藏戲像京劇、越劇那樣成為全國性劇種，不僅不切實際，還可能導致藏戲喪失其獨特性。藏戲的魅力恰恰在于其鮮明的民族特色和地域風情，在于它與藏族人民生活、信仰、審美的深度聯結。當代藏戲發展應當立足傳統、面向現代，在保持藝術本真性的前提下進行謹慎創新，如適當精簡演出時長、豐富舞臺表現手段、拓展題材范圍等，但任何改革都應當是對傳統的創造性轉化而非斷裂性否定。

《卓娃桑姆》作為藏戲經典，集中體現了藏戲藝術的獨特美學品格和文化精神。在全球化與現代化的今天，藏戲面臨著如何保持傳統特色又與時俱進的雙重挑戰。解決這一挑戰的關鍵，在于深入理解藏戲藝術的本體特征和藏族觀眾的審美心理，在尊重傳統規律的基礎上進行創新。藏戲工作者應當既是傳統的忠實守護者，又是藝術的勇敢開拓者，使藏戲這一古老藝術在新時代煥發新的生命力。唯有根植于藏族文化沃土，藏戲藝術才能避免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才能在文化多樣性的世界戲劇園地中綻放其獨特的光彩。